Acfun 的发展历程与弹幕文化的兴起

从2016年6月5日晚到次日凌晨，飞鸟连续拍了几个小时的视频。飞鸟是弹幕视频网站Acfun的一名员工，在视频中他简单回顾了Acfun的发展历史。6日晚，这段视频在Acfun成立九周年的内部庆典上播放。

Acfun 原本是一个 ACG（动画、漫画、游戏）分享网站，2008 年 3 月开始提供弹幕功能。那时，距离弹幕首次出现在日本网站 Niconico 才一年多一点。很快，弹幕就成了 Acfun 最重要的功能。2009 年 6 月 26 日，Acfun 资深用户许毅创办了 mikufans 网站，也就是视频网站 Bilibili 的前身。当时，Acfun 的服务器经常出现故障，mikufans 成了弹幕用户的临时避难所。如今，Acfun 和 Bilibili 是国内最重要的两个弹幕视频网站，分别简称 A 站和 B 站。

弹幕读作“danmu”。在视频播放过程中，观看者留言从右向左划过屏幕，表达对视频内容的即时赞赏或吐槽，可以理解为弹幕式的字幕。年轻人在互联网二次元文化中找到了廉价的娱乐方式，弹幕让他们有了社区感。虽然大家都是独自“宅在家”在电脑前，并不是同时观看某段视频内容，但当弹幕开关打开，流动的文字立刻为大家营造出一种真实的观看感。

近两年，爱奇艺、乐视等主流视频网站也开始加入弹幕功能。起初弹幕只存在于特定的网站和圈子，但渐渐成为一种流行的吐槽工具。看热播剧时，打开弹幕，大部分都是在批评演员、吐槽剧情，情绪激烈的时候，弹幕可能遮住了大半屏幕，观众根本看不到主角的表情。如果演员实在不红，弹幕可能会号召大家捂脸，后期还会有人响应号召，在相似位置同时发弹幕，文字叠加，就好像观众手动给演员打了马赛克一样。

我肯定会选择成本较低的

Asuka是一个昵称，取自日本动画片《新世纪福音战士》中著名的女性角色明日香。Asuka作为男性名字，在日语中发音相同。Asuka看到的第一个视频是《赛马史上最大逆转》，时长不到两分钟。动漫论坛上的一位朋友转发了这段视频，很好奇：“你看，这个视频上有字，是什么意思？”

那场日本速度赛马，13号马奇迹般地从最后一名冲到了第一名。解说员情绪激动，语速极快，网友形容他“舌头抽筋了”，“有点像《中国好声音》里华少说话的速度，可能还快一点。”大家其实没听懂解说员在喊什么，只是看着看着吐槽，笑他语速快得像冲锋枪。

“突然有文字，你就开始反感了，这东西不好玩。”飞鸟很不习惯，后来他体会到了这种视频的乐趣：游戏流程精彩，解说有趣，弹幕幽默，三种乐趣合二为一。

“视频网站的实时评论功能、‘播放’屏幕，都是从Niconico开始的。”《认识日本》杂志主编刘开林曾探究过弹幕的起源，Niconico是弹幕的开创者，如今是日本最大的本土视频网站。

“在网上，人们通常只看自己喜欢的节目，这与电视文化有很大不同。因此，互联网一直是一个碎片化、以兴趣为导向的地方。”Niconico创始人川上浩成从过去与家人、朋友一起看电视的状态中得到启发，想将这种文化嫁接到互联网上。

“我跟身边的人聊电视剧的时候，发现他们根本就没看过，还看不起我！看了弹幕之后，发现跟我有同样兴趣的人竟然那么多！”在讨论弹幕视频网站用户需求时，一位知乎用户激动地回忆起自己的经历。

弹幕评论匿名，是一种交流方式，只在语境中短暂存在，不针对特定人群。弹幕评论还可以积累，每次播放视频时，用户可以随时添加自己的评论、解释或吐槽。以后，即使没有人同时在线，或者视频内容晦涩难懂，观看者也有可能发现别人留下的弹幕评论，意外遇到志同道合的人。

“当你能在这个网站上找到一天里所有好玩的东西时，你就不想动了。”在飞鸟的印象里，当他开始浏览A站时，他已经相当“宅”了。“有新视频就进去看看，笑出声来，再看下一个视频，一天就在电脑前过去了。”他可能半个月不出门。其他兴趣爱好需要人力、时间和金钱：“黄金周出去旅游，堵车，到了地方人山人海，买票又麻烦，到头来可能都玩不完。” 飞鸟的观点得到很多年轻人的认同：“人的兴趣爱好有很多，我喜欢听音乐，我想看电影，我也喜欢旅游，我也喜欢动漫圈，我也喜欢游戏圈。当你有这么多选择的时候，你肯定会选择成本更低的。结果我发现，除了旅游，电影、动漫、音乐、游戏，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在一个网站上实现，所以我就来了。”

飞鸟大学读过法律，在国企工作过，做过零工，还给游戏写过代笔。现在他每个月房租1800元，伙食费1500元，购物一般不超过1000元。除此之外，他基本没有其他开销。

对不起，唐先生。

1995年出生的楚浩源，在新加坡读完高中不久。2008年底，他开始上网，很快接触到A站。2012年，他刚到新加坡留学，为了寻求慰藉和亲近感，开始在A站发文。他的网名是“袁大师”。

他因参加“歌曲毁歌节”而出名，这个活动本质上就是一场比赛，看谁能唱出最多跑调的翻唱歌曲。2014 年，他提交了《我再也不会毁歌了》，歌词似乎不言自明：“每次我提交一首歌，我都希望它能很受欢迎，但提交后不久，它就慢慢沉到了谷底……但如果我出名了，忘记了自己的初衷，那我宁愿继续这样跑调。”

为了录一首歌，袁大石需要先练习，再从网上下载视频、歌词、伴奏，然后录音、做后期制作。

弹幕用户们都理解，调侃“前方高能预警”和“神秘感动”。前者是指接下来会有激烈的内容或场面，后者则是指莫名的感动。袁大石看到有人发弹幕就觉得开心，因为“不管评价如何，总感觉有不少人在关注。”看到“神秘感动”，他感到欣慰。他从弹幕中获得的成就感独一无二：“阐述自己的观点，大家向你提问，最后给你反馈。现实中这样的机会不多，一生可能也不多。”

艾瑞咨询发布的《2D》用户报告提到，用户喜欢二次元的三大原因是：只有在2D世界里才能找到共鸣、治愈或者爱情；单纯喜欢二次元作品；圈子让人觉得温暖，想要一直有存在感。“2D”即二维——动画、漫画、游戏，无论是纸上还是屏幕上，都是二维、平面的，但它们代表着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奇幻世界。2D世界之外的现实生活变成了对立面，被称为“3D”。

“毁歌”只是ACG玩家众多娱乐节目中的一种。其中最受欢迎的搞笑形式莫过于“鬼畜”组曲视频：利用一些小圈子里耳熟能详的典故，通过卡通化、变形、快速重复等方式重新剪辑，配上快节奏的舞曲音乐。不懂这些典故的人看的时候会眼花缭乱，光怪陆离的效果甚至是一种折磨，但懂的人却能乐在其中。常用素材有国产肥料添加剂“金可拉”的广告、1994年电视剧《三国演义》中诸葛亮骂王朗“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港剧《巾帼枭雄之义海豪情》中的一句粤语骂人话等等。

笑的机制很难描述。日本歌曲中经常听到的“我爱你”这句话，翻译成谐音的汉字“阿姨洗铁路”，大家就会哄堂大笑。这叫“空口无凭”。任何语言都可以“翻译”成毫无意义的汉字，包括中文本身。刘德华的那句“我们暂时留点感情吧”，被“空口无凭”翻译成了“爆刘继芬”，这也是一个著名的笑话。

诸葛亮的这句台词，让饰演该角色的唐国强一下子成为了小圈子里的明星，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2015年9月，哔哩哔哩邀请唐国强拍摄视频专访，唐国强开心回忆年轻时的经历，畅谈对《三国演义》的理解。主持人希望他多讲讲骂王朗的那段戏，还给唐国强播放了一段恶搞程度较小的“鬼畜”视频。唐国强看完视频后，显得有些无奈，笑道：“演员其实是最大的弱势群体，谁都可以说他，谁都可以骂他，他敢回应吗？”有人发弹幕解释：“总理，我们喜欢您，不是骂您。”也有人发弹幕直接道歉：“对不起，唐老师。”

如果两会期间出现

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张献民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上一堂被弹幕包围的课。“每个大学都应该组织这样的公开课，每个老师都应该接受一次这样的心理测试。”大约一年半前，他在《弹幕否定读图时代》一文中写道。

张献民设想，每个学生都可以在上课期间玩手机，他们的抱怨会显示在老师对面的投影仪上。比如，“你备课了吗？浪费我的学费了吧？”“得了吧！这个笑话你都讲了！”“昨晚路过公园时看到你跳小苹果了。”“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放个视频就行……”

这一想法已被重庆大学新闻学院教师张晓强部分实现。近日，他在选修课《互联网与新媒体》中实现了微信签到和弹幕问答互动。网上流传着几张上课照片。他的学生们似乎很乖，唯一的抱怨就是“这也太可爱了”之类的。

张献民从图像史的角度，找到了弹幕的各种来源，他认为，弹幕是日本动漫文化的一部分，与网络视频有关联，因此是漫画中简单的说明性文字与DVD解说音轨的结合与延续。

“戈达尔的《电影史》是最接近弹幕前弹幕的作品。”他总结道。在这部长达266分钟的纪录片中，电影大师戈达尔偶尔在屏幕上标注“神话”、“绝不”、“全部都是历史”、“真实的东西”等简短的描述，以表达自己对画面和电影的直观感受。影片偶尔会呈现出类似“鬼畜”视频的现象，某个单词不断出现，看似毫无关联的画面相互叠加，甚至抽搐般反复闪动，背景音则是打字机的“哒哒哒”声。

在哔哩哔哩上可以看到电影历史，果然评论很少，影片开头有评论说：“我觉得这是戈达尔最好的作品，没有一部作品能比得上这部。”四分钟后又有评论说：“看上去法国电影味很浓啊~”

张献民想出了更多在公共领域使用弹幕的方式，比如“两会”、广场舞等。这样，每个人都可以现场发表评论，评论也能立刻被大众看到。“迄今为止，人类发明的各种表达工具中，没有一种能比弹幕更诚实、更透明地反映集体心理。”张献民称弹幕为“老百姓的狂欢”，因为它改变了精英艺术“少数人创作、多数人观看”的单向传播链条：“导演的作品你不满意，你可以骂，骂不一定是骂，但他会说回去，或者在他的幻想中，他的评论可能被创作者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