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 年:郭斌 WCG 夺冠、电竞成体育项目、传奇席卷大江南北
道可以言,但非常道。
名字可以命名,但不是永久的名字。
--《道德经》第一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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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
这一年,郭斌为中国选手赢得了WCG总决赛的首场胜利。同年,电子竞技成为国家体育总局正式认可的第99个体育项目。
那一年,联想在国内推动了从机房到网吧的“产业升级”,经过两年多的积累,这个后来在中国价值如金的IP终于随着时代的浪潮席卷全国,成为中国第一批网游玩家的共同记忆。
那一年,网络游戏正式被列入863计划,当时的负责人是这样解释的:“网络游戏是软件产业中发展最快、前景最好的产业,无论从战略角度还是市场角度,网络游戏都已经成为中国最有前景的产业之一。如果我们放弃,国外游戏公司就会蜂拥而至。为了防止这么大的市场被国外公司垄断,国家决定投入资金进行自主研发。”
天时、地利、人和,都预示着中国网游产业的春天即将到来。
那一年,老刘还是小刘,擅长打游戏的小刘也曾梦想过成为一名职业电竞选手,去韩国打职业。但那时他心里更清楚的想法是,将来自己一定能靠打游戏谋生。
那一年,还有一件现在看来很巧合的事情,就是也发生了一场“疫情”,封了半个中国。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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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
给国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大事肯定是北京奥运会,而不太让人印象深刻的大事则是全球金融危机和四万亿印钞。
2008年,网游市场的新老玩家逐渐换声,八百万勇士开始进入副本杀怪,中小学生、大学生也开始登上运输船战斗,PC游戏市场的最终形态在五年混战之后的几年内终于基本确立。
由于PC游戏制作门槛太高,当时赛道上比赛的人并不多,很多在赛道外看比赛的人都很跃跃欲试。
在浏览器为唯一流量入口的互联网时代,一款名为《热血三国》的页游开启了联运的新模式。不得不说,早些年的游戏前辈们总能在关键的时间节点找到游戏破局的关键方法。如今,制作页游的门槛比端游低了很多,冲在中国互联网热潮前线的各类站长也迅速加入了这场狂欢。
当年的《中国游戏产业报告》显示,中国网络游戏市场规模达到183.8亿,比2007年增长76.6%。 同年,网页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为5.2亿元。 这是网页游戏首次被纳入统计行业报告,而尚处于起步阶段的手机游戏还在报告之外积蓄力量。
当时,小刘在北京一所普通大学读普通信息工程专业,在数字电子实验课的可编程学习板上,用一块小小的点阵屏和数字键盘控制器,编写了一个一级贪吃蛇游戏。老师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学生。后来,据说这门课的作业变成了小游戏竞赛,推箱子、俄罗斯方块、赛车什么的都能看到。一年后的一天晚上,小刘在本科毕业设计中构思出一个可以拆开插在手机两端的蓝牙手柄,组合起来就像PSP一样。可惜,他只画了图纸,用最便宜的单片机写了个极其丑陋的程序进行演示,并没有再进一步。但2017年看到switch手柄后,他开心地跟身边的人说,“我本科毕业设计中的手柄就是这个样子的,棒极了,用起来很方便。”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老韩。老韩是小刘参加工作后认识的一位前辈。老韩中途转行做了游戏行业,他说自己做游戏之前是搞房地产的,说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让他意识到要选择一个不受经济周期影响的行业。当时小刘也觉得,嗯,很有道理,游戏从人类文明诞生之日起就存在了,几千年来一直存在,只是形式变了,但一直存在,绝对是可以做一辈子的行业。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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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
从2008年到现在已经5年了,网络信号从2.5G跃升到3.5G,移动设备从按键式变为智能,移动游戏产值终于在中国网游市场规模中占据重要地位,取得了同比增长97.2%的喜人成绩。游戏业态更迭的趋势带来了新的周期,倒逼一批从业者走上新的道路。
经历过端游转行到页游的前辈们欣喜若狂,因为可以凭借着跨两个周期几年积累的方法论在新的赛道上重新出发,就像去新区开号抢榜的玩家一样;经历过短信SP的前辈们也欣喜若狂,觉得自己的奖金彩票终于要被抽中了。
手游新娘在新一轮的利好之下,终于揭开了新生。
跨国收购、行业投融资/并购、渠道战、版权战、老牌PC游戏巨头的入局,让这一年被贴上了“羊群效应”的标签,甚至年底证监会不得不介入手游概念的疯狂炒作。但时代的背景依然光明,充满希望。
人们不敢落后,生怕窗口期比页游短;人们也不敢保守,仿佛要应验那句话“知道答案的赌博不叫赌博,这叫投资”。
那一年,小刘研究生毕业,在北京面试了好几家游戏公司,觉得自己很酷,就选择昆仑万维作为自己涉足游戏行业的第一站。他说,选择昆仑的时候,他向昆仑的HR提了三个要求,让对方当场愣住了(还有校园招聘这么霸气的吗?)
我想做一款手机游戏;
我想在海外做事;
我想关注强Sir(当时昆仑的VP之一)。
后来在昆仑,我有幸为周总做了《未来十年移动游戏行业发展格局》的趋势分析报告。当时昆仑在各地区的海外拓展成绩还算不错,代理发行业务线也实力雄厚、储备充足。虽然当时我还是个小卡拉米,没有行业分析和战略眼光,但小刘和同事们觉得,只要能通过各地区的宏观数据,找到海外有价值可挖掘的区域,就可以不断去挖掘、去开采!这就是昆仑风格!
现在回想起来,2013年以后的五年,可谓是手游的黄金五年。各种赛道蓬勃发展,各种玩家玩得不亦乐乎,各种套路层出不穷,各种大蛋糕满天飞。每家公司都有自己的灵丹妙药或绝活,各自的成仙之路都顺风顺水,仿佛大家都确信自己一年结丹,三年成元婴,五年登神。
那几年,小刘混得不错,积累了一些海外项目,还跟着老韩在好几家公司打拼,一心想在“改革春风四起”的北京闯出一片天地。至于能赚多少钱,他觉得不重要,时机还不成熟。
那时的老韩儒雅温和,却又气势磅礴,由内而外散发着正能量,有着诗人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同一年,昆仑一批战友,有的趁着商务便利在泰国买房定居,有的跳槽到更好的平台,各自过着精彩的生活。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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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我们来看两组数据。
国家游戏工作委员会发布的2019年中国游戏产业年度报告显示,2018年中国游戏市场及海外市场整体收入同比增速首次降至个位数区间,2019年仍维持在10%左右。
游戏行业正式进入低增长时代,资本已经先嗅到了气息,这个周期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据IT桔子整理的游戏行业投融资报告显示,2018年游戏行业投融资事件数量大幅下降,2019年游戏行业投融资金额大幅下降。
进一步的数据显示,2018年游戏行业投融资事件中,天使轮29起,Pre-A/A/A+轮45起,合计占比60.6%。投融资略有回升的2020年发生的88起投融资事件中,Pre-B/C轮及战略投资共计67起,合计占比76.1%。投资者对初创团队和项目的投资意向开始变得谨慎。游戏行业依然有活跃的资金,但培育资金的能力已大不如前。
2019年,游戏行业政策环境中发生了一些令人难忘的事件。
业内人士对此的正面回应是,国家通过规范市场,保护优质内容和优质企业,是对用户负责、对行业负责,也是将劣币驱逐出市场的一种手段。
但业内人士内心深处的想法永远不会被说出来。
2019年,游戏行业本身也发生了一些里程碑事件:
这些事情的意义在于:
2019年对于老刘来说,也是职业生涯中极其重要的一年,在北京游戏行业摸爬滚打了六年之后,老刘不得不追随妻子的脚步,离开北京,前往被游戏界“F4”捧红的上海。
此时的北京已经能明显感受到秋天的凉意,整个资本市场态度的转变,以及渠道衰落带来的行业转型,让北京游戏行业显得有些黯淡,创造价值不再是大家的追求,寻找出路是大家每天都在思考的问题。
当时的上海,发展多年的各路CP开始疯狂生产内容,“内容型产品”的概念开始迅速占据游戏圈用户和从业者的头脑。似乎手游在此刻终于回归到了第九艺术的范畴,与低级的数字快感划清了界限。而真相是,用户发电是为了爱。
做内容产品的方法论是什么?就是要准备好用户的期待。
用户会为超出自己期望的内容付费,为符合自己期望的内容留下来,对不符合自己期望的内容进行批评。
勉强做个二次元产品的老刘,靠着出色的编故事能力和胡说八道能力,成功打入“内容型产品”圈,就像是一场开始缩小的吃鸡游戏,他成功入圈了。
虽然老刘对游戏行业还是百分百看好,但他已不再是菜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可能更加艰难,于是极力劝说曾经一起愉快共事的老同事一起去上海。
梦龙是老刘以前在北京的同事,一个很有上进心、很有想法的年轻人。在北京的几年里,梦龙和老刘经常会分析讨论这讨论那,两人聊了很多事情,后来都写进了老刘的公众号里。老刘自己说,其实很多事情只是肚子里一团乱麻,和梦龙聊过之后才渐渐明朗起来。
老丁是老刘在北京认识的另一位前辈,也是昆仑老人。在关闭了第二次创业后,丁哥也在2020年从广州搬到了上海。上海又多了一个老刘熟悉的朋友。
时光荏苒,圈子缩小之后的环境的确是越来越艰难了。
内容型的产品赛道看似前景很好,但营销策略是社交营销,用户是亚文化圈内天生高傲的年轻男女。用业内的直白话说,就是少花钱多办事。他认为,二次元赛道里的产品本质上是为玩家提供了共同的情感价值,能解决共同的需求,这会带来一个后果:
所有产品都是直接竞争对手,该领域必然会出现巨头和垄断产品。
从今天来看,如果米哈游疯狂降价,全线产品降价10倍,2D从业者该如何应对?
随后的几年,老刘依然在重复着日常操作,虽然也接手过一些行业内还算不错的项目,但依然是走马灯、流水线一样匆匆而过,除了让老刘收获不少感悟,并没有给行业留下什么。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搞不懂做了近10年的生意了。在这个用户有绝对选择权的时代,产品分销对于有选择权的用户来说,已经逐渐成为一个伪命题,只能对一般用户起到或多或少的引导作用。产品的影响力越来越重,但他距离产品分销还很远。买量分销需要不断出现价值洼地,需要老天不断给予机会。
想要更进一步的老刘有三个选择:
2020年,孟龙做出了选择:回到家乡——一个他连名字都不会念的内蒙古小城,参加司法考试,成为一名律师。很难想象,像他这样对游戏行业充满热情和干劲的年轻人,居然这么早就跳出了这个圈子。他说,做游戏并不让他失望,但回家当律师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老丁曾经对老刘说过,我想过了,咱们兄弟俩要想办法往同一个锅里撒尿,这样才有机会。
可惜,命运的捉弄,户口始终没来,憋住的尿液只能排到人世间。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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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中国游戏产值3029亿,年增长率13.95%,游戏用户规模6.68亿,年增长率0.61%,用户规模带来的红利已经彻底结束。
与20年前的疫情类似,游戏行业正在经历又一次小高峰。
2023 年游戏行业值得记录的大事并不多:
2023年游戏行业的底色是一种焦虑,除了继续陶醉在各自的圈子里,大家都在努力寻找新的方向。无论是AIGC概念、短剧+游戏,还是小游戏,寻找、尝试、改变自己、适应环境,是每个厂商、每个人身上都在发生的事。
2022年底离职后,老刘找了很久的机会,后来他做了一个很大胆的选择,选择去厦门的一家棋牌公司,吸引他的原因有两个:
其实都符合老刘之前想到的三个解决方案,即研发、拓宽护城河、埋伏。
他期待用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在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赛道上带头做一些事情,比如开发一个有趣的项目、开拓一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市场、或是主导一条属于自己的产品线。
虽然那段时间每天都和朋友上网打麻将,但老刘对圈内的事情还是保持着好奇心,听小游戏的项目方法论,看短剧的异军突起,用手画AI的发展路线,关注美国什么时候降息,中国什么时候放松货币政策,什么时候钱又会回归游戏行业。
有一次和同事吃饭,他说小游戏真的出来了,就像当年页游出端游,手游出页游一样,是件好事,让中国无数做数字、做流量的公司有了新的生机。
同事说,你跟老吴说一下,让他签几个小游戏吧,小游戏还没在海外发行呢。
中国的网游行业太短了,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年,甚至不够一代人迭代。现在掌控生产资料的老板们,都是跨周期经历过三个产品形态的老手,对于如何进入这个新游戏、进入游戏之后如何管理筹码,他们熟稔至极,根本不需要别人提醒。
老刘其实是想做小游戏的,但公司的小游戏业务在另外一个分支,他插手的机会不大。他也尝试过自己出一些项目方案,联系了上海的一些朋友,看能不能做个 demo,甚至还和公司其他组的兄弟合作,做了一个跟棋牌业务很接近的老虎机休闲竞技项目,可惜老板不太感兴趣。
2023年底老刘离开了厦门,之前他坚信的三件事,因为种种意外情况,并没有实现。
这次厦门之行对他来说收获颇丰,最大的收获是他终于明白了打工的真正意义,也发现自己其实对选择的赛道并不是无所谓的,有些钱是赚不到的。
老刘从不落后于对游戏发行一线战斗经验的研究和探讨。这些年他交流最多的人,是远在广州的薛原——他在北京一家小型创业公司有深厚战斗情谊的老战友。两人经常在微信、电话里一聊就是几个小时。从项目分析、商业化拆解到机会判断、市场选择,老刘觉得自己这些年在内容产品圈混得太久了,数值产品的基本功不经常练就会生疏。
现实情况是,自认为对数值产品了如指掌、非常擅长商业化的老刘,在接触一些小游戏公司后,却被拒绝了,理由是“做了太多二次元产品,没有数值产品经验”。
行业萎缩之后,其实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了,尤其是小游戏。
产品为王的理念在小游戏时代有了新的诠释。做好成本管理和时间管理,抓住机会快速迭代产品,多碰流量彩票,中奖几率更大。一支执行力强的研发团队是核心生产力。一支买量能力强、能在时间窗口内最大化获客的团队是核心生产力。
当然,以目前小游戏质量和性能不断提升的趋势,以及SLG等重度产品的出现,说小游戏不与其他产品竞争是错误的。但大家都知道,这条赛道一定会在更短的时间内走完前辈们走过的路。
一个行业的发展总会经历这样的一个周期,流量生意的本质还是靠流量红利,当超级APP用户转化成小游戏用户的覆盖率也同样疲软时,下一个流量洼地又会在哪里被发现呢?
你怎么能找到一个总是关注比赛并且总是想着比赛的人呢?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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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于现在
游戏一直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有些人认为游戏行业是互联网行业的一个分支,游戏是互联网产品的一种形式。
有人认为游戏是一种文化产品,但过去它生存在PC、游戏机、网络、手机上,未来可能生存在VR或者其他陌生的载体上。
有人认为,这只是一门像传统生意一样的生意,再普通不过了。
游戏生意肯定不同于普通生意,它不能产生复利,不能通过加大投入实现更大规模,不能通过扩大规模带来更有效的成本降低,也不能通过占领和挤压市场份额形成垄断。说白了,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没有确定的供需关系,自然不会跟着消费市场走。
游戏行业和其他行业完全一样,制作游戏需要钱。这也是一项用钱来赚钱的行业。你需要钱,你需要找到钱。
老刘肯定是找不到钱的,他不喜欢出去,也不擅长,就是喜欢研究游戏,玩游戏,自己做游戏。
老刘感觉自己这几年修炼陷入了一个瓶颈,积蓄力量准备渡过飞升天劫,渡得过去,天门大开,渡不过去,早早入轮回了。
如果你问老刘,游戏的下一个机会会在哪里?
那应该还是人工智能,但不是现在的人工智能,不是现在的生成性人工智能,不是现在的具有大型语言模型的人工智能。
老刘其实是想做一款业界完全陌生的 MMO 类型,他曾跟朋友描述过一些设计片段,朋友说很有意识流,朋友问他是不是想做《斯坦福小镇》,老刘摇了摇头。
那将是一个需要人工智能支持的产品,不是作为绘图或编码工具,而是作为引擎。那是一个纯粹以面向对象的方式编写的世界。那是一个依靠人工智能这个心脏的血液供应而生存的现实世界。那是一个有“道”存在的真实的开放世界。
就如同《头号玩家》里,人们记住的不应该是VR的入口,而是那个世界,那个你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真人还是NPC的世界。
老刘希望自己能等到那一天。
甚至在此之前,我们可能需要等待非生成性人工智能、量子计算机或受控核聚变。
但在这之前,老刘还是需要先活下去,老刘的也还是需要先继续活下去。
如果喜欢的话请在离开前点“正在观看”。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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