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嵩灰色头像：QQ 时代的亲密关系隐喻与未来虚拟形象的想象

作者：谢明宏

编辑 李春晖

许嵩有一首歌叫《灰色头像》。

“你的白发不再跳动，哪怕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如果按照陈寅恪先生“以诗证史”的思路，我们可以从歌词中找到不少本世纪初中国人生活的真实记录：

2000年11月，腾讯推出新版本，正式将OICQ更名为QQ。歌曲中的“开通了OICQ”其实描述的是2001年以前的事；同时“灰色头像不再跳转”表示歌曲中的女主角再也没有上线过，对应QQ头像的离线状态，并隐喻暗示亲密关系的解体。

几百年后，假设QQ应用已经不存在了，理解“灰色头像”可能需要借助21世纪的古汉语词典。不过，那时候的人，多半还会使用各种头像，或者是元宇宙中的虚拟形象吧？

下个世纪的年轻人还会用活力美女、粉色静物来吸引浪漫吗？考研、考公务员还会用菩萨锦鲤吗？不知道到那时人类会不会已经解决了减肥的问题，不然“不瘦10斤就不是人”这个头像估计还要延续一个世纪……

虽然科技日新月异，但我们对头像的痴迷依然如故，甚至还加了一层玄学色彩。这大概就相当于老一辈练签名一样。头像就是互联网一代的门面和名片。比如你最近朋友圈里“捧花的仙人”数量，就是你对网络菩萨许下的财色愿望数量。

网上流传的刘亦菲手捧鲜花的照片，据说能带来财运和爱情运。“我刚换了头像，两天就收到两个约炮”、“我亲身经历过，换了头像一晚，断网三天的暗恋对象就约我去看电影”……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优秀的一面，但一点安慰剂效应，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前一个微信群里七八个“刘亦菲”的场景，让人想起去年《西游记》金豹头像的火爆，当然还有前几年杨超越的“锦鲤神图”，总有那些承载着人类自我想象与美好祝愿的头像。

如果每一种潮流都可以追溯到传统，那么第一个对“有史料记载”的画像施法的人应该是甄嬛。将画像挂在梅花树枝上，许下“风若吹，请你体谅我的心情，别轻易毁了我”的愿望，岂不是把皇帝这个老桃花给引来了？

增强现实，虚拟形象就是真人

欧文·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首次提出了“自我呈现”与“印象管理”的概念，他认为“生活是一场表演，社会是舞台，所有成员都是在这个舞台上扮演不同角色的演员”。

社交媒体上的虚拟形象是人们在虚拟世界中自我表达时佩戴的“派对面具”。由于社会身份不同、互联网产品使用习惯不同，虚拟形象呈现出明显的代际差异。虽然个体差异很大，但我总结出大体趋势：85后多使用本色虚拟形象，90后偏爱二次元虚拟形象，95后则痴迷于形而上的虚拟形象。

已经是资深上班族的80、85后，在选择头像时，不会像60后那样选择“荣华富贵”或“清静远大”，但很难理解Z世代为何会使用网红帅哥美女的照片——这些既不是真人，也不是明星，不会被误认为是诈骗用的假头像吗？

由于工作和社会纪律的原因，她们大多会自己选择头像，当然也可以借助美颜APP帮忙，但通常不会像增强现实那样“P妈不认得”。

原因很简单，在微信与工作紧密结合的今天，85后们必须让新加的好友用头像勾起回忆，“啊，今天是XX公司的。”如果全都是“刘亦菲”，大家来不及记下来就已经眼花缭乱了。

一张合适的头像，通常对85后的社会认同有积极作用。头像功能性很强，多半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更换，不会频繁更换。头像不能像证件照那样死板，也不能被过度修饰，让人无法识别。你可以展现个性，但不能放纵自我。

想象一下，你是一名幼儿园老师，如果你的头像是一个“亚克力枪枪”这样的搞怪女孩，难免会有家长不喜欢，这么机灵淘气的孩子，肯定不听你的！可惜，在微信上，成熟演员只能“扮演”自己，无法摆脱真实身份的束缚。

但这对于80后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他们来自一个网络稀缺的年代。回顾早期的QQ头像，个性化选项比较匮乏，在ⅡBeta3版本中，用户可以自定义头像，不然就是企鹅或者像素化的帅哥美女。当时限制很多，不是谁都能随便换头像的：要么你是QQ会员，要么是三钻贵族；如果不满足前两个要求，那么你的QQ等级必须在16级以上。

QQ等级如此重要，以至于我上计算机课第一件事就是登录QQ，那时候同学朋友之间甚至还流传着“QQ代理”，真是时代泪！2019年腾讯举办了QQ周年庆系列活动，其中一项就是“像素头像复古”。我试了一下，在腾讯ISUX公众号发了一个“像素头像”，还是自动回复了，不过只能发一个。

虽然像素头像在重塑之后已经高清了，但已经没有了《舞动轻盈》《缘分天涯》《追风少年》的味道，模糊的头像，伴随着几声轻快的跳跃和咳嗽，是很多人上网的第一记忆。

二维美貌平等运动

在QQ像素头像兴起到Facemoe的十年间，90后头像经历了一段尴尬的时期，有像素风、有Shamatte、有不知道名字的嘟嘴小可爱，还有当时对Zangai家族头像的奇怪鄙视链。

如果你用自己的Shamatte头像，大家都觉得你很牛逼，如果用别人的，只会是鄙视的“啧啧”。然后“成熟的眼线”和“不均匀的粉底”，用95后的头像玄学，真的把恋爱的机会都堵死了，好吗！

脸萌一夜爆红，堪称90后头像史上的里程碑。脸萌于2013年底上线，在经历了短暂的低迷后，2014年凭借卡通画风席卷微信朋友圈，一时间，大家都纷纷将头像换成属于自己的卡通脸，与真人有几分神似，但又“可爱”许多。

应该说，脸萌虚拟形象是一场争取大众在外貌平权的运动，将现实生活中无法改变的基本五官，通过去除棱角的软件重塑为二次元，在凸显人物特征的同时，掩盖五官的瑕疵，还拥有个性化的配饰和语言框架。

相比于美图秀秀还能看到人的基本样貌（只要照片没有过度编辑），Faceu 彻底打破了三维世界中人脸的门槛。

《脸萌》的核心漫画元素不同于欧美的硬派画风，而是融合了日本动漫的可爱风格和中国现代漫画的细腻笔触。2014年5月22日至6月11日，《脸萌》迅速从App Store免费娱乐排行榜第298位升至第一位。一个月后，《脸萌》的海外版本《脸Q》上线，半个月内用户量从日均十万增长至日均近百万，并在加拿大、美国、西班牙等多个欧美国家下载排行榜上位列第一。

90后们需要一个代表自己但不露脸的头像来维持安全感，展现自尊。Faceu解决了这个问题，并结合洗脑式社交，成为移动互联网早期的一个奇迹产品。但由于头像更换频率较低，这款工具型APP注定不会有独立的长期生命力。

但作为社交产品的补充，它的功能总是需要的。在奋斗了几年之后，Faceu 在 2018 年被字节跳动收购，成为抖音里的特效和相机平台，专攻技术输出。或许，今天我们在抖音里使用的一些搞笑特效，就是 Faceu 留下的痕迹。

脸萌头像本质上是用漫画元素来反映现实世界，每逢世界杯、亚运会、大满贯赛事，脸萌的漫画素材都会随之更新，“可爱”、“勤奋”、“歪头”等热词也会很快更新，供用户使用。

如今还在使用 Facemoe 头像的人，大概都算是“老派”了。但日渐成熟的 90 后，依然喜欢二次元头像，而他们年轻时喜欢的日本动漫，便是最热门的头像。那些海盗、银魂，不仅是他们对自己的诗意想象，更是对世界的隐秘寄语。

形而上学与现实，这个头像让我很开心

在 Z 世代中流传着这样一种头像玄学：使用一个在某些方面与自己相似的美丽头像，可以通过长期潜移默化地给别人洗脑，让他们认为你长得像头像。

用这个理论来说，甄嬛应该用纯元皇后的头像，这样大菊看了很久之后，会觉得她更像自己。浣碧应该用甄嬛的头像，这样狸猫会觉得她像妹妹一样。玉娆应该用甄嬛的头像，而不是浣碧，因为浣碧没有她好看，用她会降低她自己的美人运。

传播学者约书亚·梅罗维茨表示，“媒体环境的变化必然导致人的行为变化”，很好地诠释了1995、2000年后出生者的虚拟形象的形而上学。相比于1985、1990后的自我表达，Z世代的虚拟形象更倾向于自我期待。

借用女明星的头像上网，主要是为了吸收甜美女孩的明媚气息所带来的社交能量。费沁源仅凭一张头像就红遍了头像圈。如果你曾经见过一个女孩咬着吸管，眼睛明亮，笑容甜美，却不知道是谁的照片，那大概就是她了。

早年曾是网红的赵露思，童星出道的欧阳娜娜，也都懂得如何拍出活泼的少女头像。首先画面要留白，其次眼神要容易营造出无辜感。最重要的是滤镜的搭配，比如粉嫩白皙肤色要-21，腮红粉蜜桃+100，特效柔光要+100，透明度-13……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配方，每个风格都有自己的优势。

《风在何处》剧情我还是没看懂，剧没火起来，刘亦菲手捧鲜花的头像却火了一阵子，难道是神仙团队的新营销手段？反正我觉得手捧鲜花的图在神仙的神图谱里只能算是中低档。

而且玄学也有破绽，我来告诉你两个废话：一束花是无根之花，就算找到桃花，也不会得到滋养，会变成露珠桃花。其次，戴头带会压抑事业运。还有一张杨超越昔日行为的神奇图，背景佛光颇为祥和。但实际效果大概就和“吊科比吊柯南”差不多了。

不过，与现实生活中的烧香拜佛不同，网络上更换头像以求得爱情、财富或考试好运，是一种以游戏的方式传达态度的方式，似乎更轻松、负担更少——没有真正的信仰，只是为了好玩。毕竟在现实生活中，你必须满足向神祈求的愿望，但更换头像以迎接好运只需要分享一句“我试过了，真的有效”。

比如一张女生手捧粉色蛋糕、嘟嘴的照片，被推荐人标注为“此头像将通过公务员考试，包括报名、资格审查、笔试、面试、体检”，网友们立马表示，这是好事将近的征兆。

相比前几代年轻人，Z世代已经不在乎头像是不是自己，大量不知名的帅哥美女都可以作为自己的头像，选择头像似乎只是选择一种符合自己当下心情的氛围而已。

头像也是一种流动的符号，可以作为判断年轻人状态的标准，无论是恋爱（用恋爱头像），还是考试（用锦鲤），都或多或少透露着一些端倪。从这个角度来看，虽然头像越来越不靠谱，越来越与人无关，但功能性却越来越强，能解读出的信息也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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