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完美男友约会，账单我来付？探究二次元圈层内兴起的 cos 委托活动

编号：SouthReviews

原标题：和完美男友约会，结果却要我买单

作者 朱悦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人家请我吃饭、陪我玩，我不用付钱，还给我钱呢。”

这是步希洲最初对于“cos委托”的设想，也是她尝试成为一名coser，接受别人委托的原因之一。

“Cosplay 委托”是近年来在二次元社区兴起的一种活动，粉丝们会付钱给 cosplayer（角色扮演者），让他扮演指定的二次元角色，然后实现在现实生活中与自己喜欢的角色合影约会的愿望。大多数情况下，委托人（或单身主人）和 cosplayer 都是女性，被委托的角色也往往是动漫和乙女游戏（通常指未婚的年轻女孩）中的男性角色。

社交平台上关于“cos佣金”的帖子

接单不久，布希洲就发现这份工作比她想象的要累得多。8厘米高的高跟鞋、假发、束身衣带来的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情感上的疲惫更是刻骨铭心。每一次接单后，布希洲都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真正的恋爱，而由此产生的“戒断反应”让她时不时会想起客户。

事实上，“退缩反应”在参与cos委托的群体中广泛存在，在不少帖子的描述中，委托双方真诚地将自己的情感投入到对方身上，让cos委托不再仅仅是委托，而是一种新型的亲密关系。

建立在金钱交易基础上的“cos佣金”真能实现“跨维度恋爱”吗？

01

计划求婚

凌晨五点，太阳还未落山，蘑菇就起床了，开始化妆，准备当天的约会。

她和约会对象约好上午9点见面。她有四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一部分是化妆，一部分是旅途。但这还不够。双眼皮贴不够好，妆容不够完美，出门时可能遇到高峰时段……所有意外情况都需要提前计划。

“因为我绝对不能迟到。”蘑菇说道，“不然对方的经验值会先降低。”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约会，而是一次线下的“cos委托”，蘑菇作为一名coser，扮演的是服务商的角色。

蘑菇与客户的合影/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从二月份接到第一笔委托开始，蘑菇就养成了系统的接单流程。第一步是给对方发一份调查问卷，其次是根据调查问卷做进一步的沟通。了解了对方的喜好后，剩下的就由蘑菇自己创作了：了解人物性格、准备约会礼物、策划委托时的惊喜……她经常同时策划几笔委托。

系统规划的背后是对细节的重视，单从问卷内容就可以看出来。除了“说话需要尽量贴近角色吗”、“喜好等考虑因素”等常见问题外，蘑菇还在问卷中列出了一道关于“感情进展”的问题，从“非恋爱期”到“已婚”，一共有8个选项供单身主选择。

在策划与细节的加持下，“cos委托”的过程对于蘑菇来说渐渐成为一种创作，在她看来这跟cosplay是一样的，都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呈现自己所理解的角色。

蘑菇在委托作品中扮演的角色大多来自流行的乙女游戏。乙女游戏，简称“乙女游戏”，最初起源于日本。它们是一种角色扮演类恋爱游戏，以女性角色为主角，以多个男性角色为征服目标。

乙女游戏《恋与制作人》/@恋与制作人

游戏旨在模拟现实生活中的恋爱互动，玩家可以选择与不同设定的多个男性角色约会，获得不同的恋爱体验。

因此，如何融入角色，与主角演绎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往往是 cosplay 委托的重点。对于 Mushi 来说，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观看游戏中不同角色的约会场景，想象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会做出什么反应。

为了还原角色性格，连“绝对不迟到”的规矩都能掰弯——“cos 凌霄的时候，我会吓唬一下主持人。”蘑菇说，“虽然我已经在楼下（等）了，但我会骗对方说我刚睡醒。”这恰恰还原了凌霄略带“调皮”的性格。

约会时送给单身汉的花束也注重角色的个性。蘑菇在扮演“凌霄”这个角色时，在花束的花瓣周围染了一圈黑色。这个设计接近“凌霄”灰色的印象色，凸显了他独特的个性。

为客户亲手制作的蘑菇花束/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有了创作的本质，cos委托就有了新的意义。“它让我可以实践那些浪漫的想法。”蘑菇说，这更像是一种爱好，而不是副业。

在蘑菇眼里，她是一个普通人，做着普通的工作，朝九晚五，每个月拿着普通的工资，活在大众的模板里，爱情是她偶然遇到的。

因为委托，蘑菇成为了一名浪漫制造者，她热衷于在委托过程中策划惊喜，这成为了她计划中最困难但也最重要的一环。

为了达到惊喜效果，蘑菇不仅要参考角色特点、考虑主持人的喜好，还要结合当天的行程，将场地环境因素考虑在内，往往需要同时准备两三个备选方案。

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惊喜，是求婚。策划求婚的想法在蘑菇心中酝酿已久，而这次委托终于提供了合适的机会。当她拿出戒指，像人物一样单膝跪下时，期待和紧张同时涌上心头，让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被求婚的女孩感动得哭了起来。蘑菇慌张地站起来抱住了她。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把对角色的爱传递了出去。

“cos委托的意义，到了这一刻，已经达到了顶点。”蘑菇在求婚的视频记录里写道。

蘑菇策划的求婚场景/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02

喜欢

第一次“cos委托”约会结束后，小文在小红书上连续发了四篇博文，每篇都表达了对当天的怀念。视频录制中，她和coser像真正的情侣一样拥抱亲吻，只不过对方始终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眼睛。

当天的coser扮演的是O-game里的角色“李泽言”，这也是小文两年来一直喜欢的角色。

一开始她只是出于好奇去尝试cosplay委托，在浏览了很多别人的cosplay委托视频后，她听从了其他coser的建议，在小红书、闲鱼上浏览了很多coser，最终选择了一位和自己同一个城市的coser。

这次尝试的结果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正如她在笔记标题中所写的那样：“cos委托果然很厉害。”

这种“后遗症”部分来自于委托当天拍摄的视频和照片。小文清楚知道自己约会的coser也是女生，声音和长相无法完全还原二次元男角色。但在视频录制中，coser的声音被抹去，只留下酷似李泽言的长相，配上浪漫的音乐，让小文有了一种真实感。

在小文的眼里，李泽言就好像是真心爱着她一样。

《恋与制作人》里的李泽言/@恋与制作人

真正被爱的感觉，还取决于coser在委托过程中的用心程度。有过两次委托经历的陈女士，非常看重coser与角色的契合度。让她感受到被爱的，是一个小细节：经过地铁闸门时，她和coser的手松开了，但coser还是记得先刷卡进站后，伸出手等她。

委托完成后的第二天，陈女士醒来后看着照片哭了好几个小时。她意识到这个美好的时刻太短暂了。

成龙表示：“我感觉很糟糕，因为我喜欢的这个人（角色）不是有血有肉的。”

不只是店主，接受委托的cosplayer也会投入真实的情感，委托前的紧张、忐忑，委托后的不舍、失落，也是很多cosplayer的共同感受。

Diane 就是其中之一。当她第一次接受 cosplay 委托时，与主人的互动让她自然而然地沉浸在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中。委托的展开也似乎超出了 Diane 的预期，成为了角色自发的行为。

原定的5小时期限被延长到了8小时，即便如此，Diane还是舍不得送客户回家，“今天的时间过得太快了。”

黛安认为，她与刚认识的陌生人之间建立的情感联系非常珍贵。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大多数委托都是免费的——她不想让角色扮演委托成为职业。每次委托结束后，她都会把当天的票根连同打印的照片一起放进一本特殊的相册里，作为生活经历的集合。

Diane的cos委托照相册/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在蘑菇看来，她更像是帮助角色传递爱的容器，但与主人分别时，她也会感到难过；回家剪辑委托视频时，她常常回想起那一天的记忆而哭泣。

从单身主人公身上，蘑菇能想到很多人爱上无法触碰的物品，而这种共情也和她自身在宅男游戏中的经历有关。

同为宅男玩家的蘑菇喜欢宅男角色“白起”已有近五年时间，“白起”已经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她甚至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主页上创建了合集《余生就是一支笔》，记录自己与白起的日常生活。

“所以我明白他们爱情背后的勇气。”蘑菇说，有了这一层共情，每次委托后的告别就变得更加艰难。

《恋与制作人》白起/@恋与制作人

跨次元的爱情，也会在现实中产生影响。经历了cosplay委托后，灿也开始学习cosplay自己喜欢的大叔游戏角色“齐丝莉”。为了在一个月后的漫画展上尽可能还原角色形象，她把网上能找到的化妆教程视频都找了一遍。

“我希望把以前那些难忘的感受带给更多的女孩。”陈女士觉得，这就是cosplay委托的意义所在。

03

消费“理想”

cos委托中的“情”最终还是建立在双方的金钱交易上。一般来说，除了coser自愿消费外，委托期间游戏的费用由店主承担。一整天的费用加上付给coser的委托费，总共大概在600到1000元左右。

不真实感在买单的时候就会出来，和普通的约会不同，和cosplayer一起吃完饭后，小文需要去前台买单，这时候她才会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在为一项服务买单。

但这并非不选择cos委托的理由，小文认为自己会多次尝试cos委托，灿不会因为是花钱换来的一段恋爱经历而感到反感。

“因为我也知道齐思莉不可能真的来找我。”对陈来说，即使花钱，她得到的也是与齐思莉恋爱的体验。因此，只要价格合理，角色扮演者的表现符合角色，她就觉得值得。

成龙扮演“齐思莉”的照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在交易的基础上，cos委托可以让想象中的爱情对象照进现实。伊娃·伊罗斯在《爱情为何伤人？》中说：“想象力是编造不在眼前事物的能力……没有什么比爱情更能让人清楚地观察到想象力的基本作用，即作为一种替代现实物体的能力和创造的能力。”书中的“想象力”放大并强化了爱情体验，正如cos委托一样，用想象力塑造了“跨维度爱情”的理想。

不仅如此，人们也愿意用物质来换取理想的亲密关系。Diane 将 cos 佣金视为体验理想亲密关系的媒介。为了打造理想的约会，她不仅会提前确认单身人士的喜好、饮食禁忌、过敏源等细节，还特别注重时刻给予积极正面的反馈，为对方提供一个无需谨小慎微的安全环境。

有时，双方对“理想化”的追求，让cos委托变成了双向的旅程。在一次委托完成后，Diane发现对方在约会前发了求助帖，询问网友自己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送什么样的礼物。

Diane很感动：“我们彼此都真诚相待，这种仪式感在现实世界里是很少见的。”

成龙扮演“齐思莉”的照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相比之下，现实恋爱中很难达到理想状态。小文很清楚，cosplay委托只是一天的约会，而爱情是长期的关系。在委托中扮演完美情人的角色更容易，但在现实恋爱中要求别人这样做是不现实的。

通过消费实现的“理想”与现实存在冲突，伊娃·伊罗斯认为，现代社会密集的信息和消费文化所塑造的爱情想象，提高了人们对亲密关系的期待，使他们更容易对现实感到失望。

用角色扮演或乙女游戏代替爱情的现象或许是 Eva 的“失望社会学”的体现。大多数受访者谈到他们不再需要现实生活中的恋爱关系，而更愿意用乙女游戏中的角色作为情感寄托。

正是因为知道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小文觉得cosplay委托更方便。她希望在恋爱中得到对方的包容，希望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但这些要求在小文过去的恋爱中都很难满足。在现实的恋爱中投入感情和精力，最终被对方伤害，是她不想经历的事情。短短一天的cosplay委托，足以让她满足自己的“恋爱瘾”。

“所以明码标价是好事，”小文说。“如果金钱能买来幸福，那么金钱实际上是你付出的最不值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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