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nowYourself】纸性恋：只爱二次元虚拟人物是怎么回事？

KnowYourself（ID:knowyourself2015）的公号被转载了。

公号简介：引领身心健康的生活方式。

大家好，我是KY有求必应的作者Cyte。

我留意到，在先前的那篇文章（点击查看）的评论区域，有“纸性恋”的呼喊声。

如大家所愿，今天，我们就来聊聊——

纸性恋

Nijigen Complex

在日语里，纸性恋还有另外的称呼，被称作二次元禁断症候群和二次元情结。其意思是，一个人仅仅会对 ACGN（即 Animation（动画）、Comic（漫画）、Game（游戏）、Novel（小说）的合并缩写）这类作品里的虚拟人物产生爱慕之情，然而对于现实中的人，几乎不会产生或者完全没有任何兴趣。（来源：Wikipedia & moegirl）

人们把纸性恋的爱慕对象称作“纸片人”。这些爱慕对象是“二次元”作品中的虚拟人物。它们通常存在于 2D 平面画面中。其形象很“纸片”。

今天在本文里，我们着重来探讨“对虚拟人物产生感情”这样一种现象。

爱上纸片人，真的可能吗？

是否明明知晓纸片人是虚构且虚假的，还会对其产生真实的情感呢？

答案是，当然可能。

人类拥有一种能力，那就是即便知晓某些事物是虚构的，依然会以极为真实的方式去体验情感。

这好比，我们知晓恐怖片里的妖魔鬼怪皆为虚假之物，然而我们依然会体验到真实的恐惧。

耶鲁大学的心理学和认知科学教授 Tamar Gendler 在 2008 年认为，我们的意识系统存在两个相互竞争的层次，分别是信念以及本能认知。

信念（belief）

本能认知（alief）

定义

对事物客观真实情况的意识反应，即我们对事物实际情况的思考所产生的反应。

一种自动化且习惯性的、类似信念的态度，有时候可能会与信念自身发生冲突。

特点

理性的、基于客观现实（fact）的

情感性的、联想的、非理性的

示例

“我知道鬼屋的贞子是活人假扮的，”

“但我还是觉得好逼真和恐怖。”

“我知道这个玻璃天桥很坚固且安全，”

“但我还是感到很害怕和危险。”

“我知道XX角色是虚构的，”

“但我依然真情实感地爱着ta。”

本能认知（alief）能够让大脑暂时把我们的信念搁置一边，从而使我们展现出看似与信念不相符的情感或行为，而这正是让纸片人对我们产生真实吸引力的缘由。

人类大脑的意识系统起到了决定作用，我们会对虚拟的人事物产生真感情。

狗狗，女，23岁

我喜欢纸片人的快乐，这种快乐比真实的恋爱更让我喜爱。我希望能够暂时让自己沉浸在当下的这种感受之中，仅仅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小赵，女，22岁

我和真人分手大概花了 15 天的时间就恢复了平静。而和这位纸片人分手，却花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慢慢缓过劲来。

受访者小赵提到身边人对她喜欢纸片人的不理解，她说他们无法理解对纸片人的爱情和真人其实很相似。

有其他受访者提到了身边人对“喜欢纸片人”这件事的质疑或误解，并且他们不约而同地这样做，除了她之外。

向左滑动，右边还有

世木，女，23岁

比较常见的误解是认为只有现实中的失败者才会沉迷于和虚拟角色以及纸片人谈恋爱这种情况。家里的人会觉得喜欢纸片人是小孩子的兴趣，希望我不要沉溺于小孩子的事物。

虫虫，女，23岁

我爸妈就是觉得ta是一个假的东西，觉得你脑子有问题。

狗狗，女，23岁

质疑往往以这样的方式提出：“你有男朋友吗？”“你为何不谈恋爱？”“原来这就是二次元啊？”……他们的这种表达方式让我觉得自己被评判了，会有一些不舒适的感觉。

有些人认为，一个人会喜欢纸片人，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过得不如意、精神状态不佳、心智不成熟等。甚至还有人可能会说，这并非是真正的爱，而只是一种逃避现实的行为。

人们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在许多人眼中，恋爱的出现必须以两个真实的人之间双向的交互为基础。而爱上纸片人，或许不符合大多数人对恋爱的认知。

有些喜欢纸片人的人认为，爱的对象不一定非得是真人，爱情的产生也不必是双向的。

26 岁的男生蓝蔸从事上海一家 ACG 主题店的相关工作。他谈及对恋爱的理解时说：

蓝蔸，男 ，26岁

身边有很多人不理解我喜欢纸片人，不过这并不重要。其他人对于亲密伴侣的需求可能是双向的，然而要是换成我，那肯定是单向的。我不需要对方给予反馈，仅仅是看到她（来自 raise a suilen 乐队的 chu²）那自信的模样、开心的模样、傲娇的模样，我投入在其中的这个过程，就能够让我心生心动、满心喜欢并且感到满足了。

为什么有些人会爱上纸片人？

也许有些人会问：“真人不香吗？为什么有人会爱上纸片人啊？”

纸片人本身可能具备符合他们审美和喜好的特质。我们经过研究和访谈发现：

这可能是因为，比起爱真人，爱纸片人是更容易的。

从客观上的社会经济因素来说，有些人可能真的爱不起真人。

日本社会学家 Masahiro Yamada 在 2019 年指出，有 12%的人宣称曾经对动漫角色产生过喜爱之情。他觉得这主要是由于将近半数（47%）的日本年轻女性认同“男主外、女主内”这种传统的性别角色分工模式，从而使得许多薪资水平较低的男性难以找到伴侣。

从主观体验的角度来看爱着纸片人，不少受访者都在不同程度上表达了喜欢纸片人比喜欢真人更轻松这一观点。

向左滑动，右边还有

景景，女，23岁

和纸片人谈恋爱时，只需单方面付出，所体验到的感情大多源自自身。能够在自己想开始的时候开启这段关系，不想继续时也能随时停止。然而，与肉人交往，除了自身的情况外，还得考虑对方的事情，比如喜好、情绪、经济状况等，会让人感觉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

世木，女，23岁

喜欢纸片人没有心理负担，因为不用考虑对方太多想法，它们本身没有想法。这种喜欢比较轻松平淡且稳定，不会与现实的东西产生联系。

蓝蔸，男，26岁

真人较为麻烦，需应对生活以及爱好等诸多方面。喜欢纸片人便能一直喜爱各种人设，这些人设源自作者之手，是根据需求而被创造出来的内容，包含好看的服装、充满想象力的设计风格以及不同的性格等。因此，依据自身需求，很容易找到自己喜欢的内容。

在访谈期间，我有了一个疑惑。我看过许多 ACGN 作品，可我却没有喜欢上纸片人。然而，他们却偏偏爱上了，这是为什么呢？

从受访者的回答里，我们留意到，他们的想象力比较丰富，并且创造力也比较丰富。

向左滑动，右边还有

狗狗，女，23岁

纸片人在你心中的形象，很大程度上是由你自己脑补出来的。不同的人，即便喜欢同一个角色，对其形象的理解也可能完全不同。在喜欢纸片人的群体中，有“同担拒否”这种说法，即我和你都喜欢这个人，但我不想与你有过多的联系，我们各自去玩各自的吧。所以，我不介意 ta 在别人创作中与其他角色发生性关系。因为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我所认知的 ta。

虫虫，女 ，23岁

纸片人的故事在原作中或许几集就结束了。然而，我们会持续从自身出发去输出一些东西。我们的创造力极为强大，会有自己的想法，并且会提升自己的技能。例如，为了这个角色，我去学习画画，学习剪辑视频，去写作，在创造过程中塑造我所想要的纸片人。

临床心理学家 Robin Rosenberg 来自加利福尼亚门洛帕克。他认为，“幻想”是让人爱上虚构角色的主要原因。同时，“幻想”也是最需要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一种能力。

她说，如果一个角色被赋予了丰富的性格特征，那么这个角色是否为动画形象并不重要。她还说，如果一个纸片人有着像真人一样的性格和脾气，那么人们就很有可能会迷恋上这个纸片人。

从爱情这个话题来进行观察，他们对于爱情以及伴侣的看法更趋向于追求完美主义。

向左滑动，右边还有

虫虫，女，23岁

纸片人能够创造极致。真人即便再聪明、再完美，也肯定会露出破绽。然而纸片人则不同。例如在《咒术回战》中，五条悟是战斗力的天花板，他就是处于最高的位置，不可能输给其他任何人。这并非是人设的原因，而是因为是纸片人，它有做到极致的可能性，而真人几乎做不到。

咸鱼干，女，21岁

纸片人至少本人不会出现崩掉的情况，只要亲妈和制作方不要做出作死的行为。而真人则存在着一大堆的问题。

狗狗，女，23岁

我会投入一定的金钱和精力，持续去完善 ta 作为我的理想伴侣的形象。即便 ta 给我的回馈仅仅是那一张形象，以及在我脑海里无尽的想象。只要我乐意，我们的关系就始终不会变质，我能够和 ta 达成我所能想到的任何浪漫之事。

喜欢纸片人的生活，是怎样一种体验？

不可否认，喜欢纸片人能带来快乐，能带来甜蜜，能带来满足等积极的情绪体验。

咸鱼干，女，21岁

游戏中节假日和生日等时候会有语音。在这些时候，会感觉特别甜蜜。看到好看的自推，心情会立刻变得很好，很容易就被治愈了。

有研究表明，人们能够在虚拟世界里获取心理上的帮助。

心理学家 Raymond Mar 来自加拿大约克大学，他在 2011 年对 86 项 fMRI 研究进行了分析。分析结果显示，理解虚构作品时所用到的脑区与和真人互动时的脑区有很大的重叠。这说明虚构角色能够帮助人们体验到与真人互动的那种感觉。

一个研究显示，被试在阅读了虚构小说的片段之后，他们的社会认知能力得到了提升，同时共情能力也有所提高。（Bal & Veltkamp, 2013）

共情能力可以通过书写练习等方式的训练进行改善。

有人为了能更好地喜欢纸片人，在现实生活中把它当作自己的事业。

狗狗，女，23岁

我自学 Adobe 系列软件，目的是为了能更好地进行与纸片人相关的工作……这些技能在之后有很多时候成为了我获取收入的工具。如果能够好好地运用这些技能，那么喜欢纸片人确实会给人带来很多积极的影响。

蓝蔸，男 ，26岁

因为实在是很沉溺其中，所以靠这个来维持生活吗？要知道我现在是从事 ACG 主题店相关工作的人员。

03.沉迷纸片人，可能会令我们远离现实的亲密关系

我们通过访谈发现，部分受访者对纸片人极为喜爱。正因如此，他们越来越觉得与真人建立亲密关系并非是必须的。并且，对于他们而言，远离现实的亲密关系也不是一个问题。

向左滑动，右边还有

咸鱼干，女，21岁

独一无二的亲密关系极具吸引力，然而纸片人绝不会与我争吵。我对人际关系的需求，如今在朋友那里能获得良好的反馈，所以没有必要再去谈情说爱啦。

景景，女，23岁

越来越觉得和真人谈恋爱这件事，既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又不一定能体验到和纸片人一样的快乐。

狗狗，女，23岁

如果在某段时间我沉溺于纸片人之中，那么我不会进入准备与真人恋爱的状态。因为感觉与真人谈恋爱的技能会变得生疏，不过我也没有特别担心，到那时只要多聊聊天就能把技能练回来。

值得注意的是，有学者提出，当人们与大众媒体上所呈现的人物产生真实互动的感受时，我们便进入了一种拟社会关系，即 parasocial relationships。

身陷拟社会关系的人可能面临更高风险，会出现抑郁问题，会出现焦虑问题，会出现霸凌等问题（Holfeld & Sukhawathanakul, 2017）。

受访者小赵提及她在纸性恋群体里遭遇了类似的网络霸凌情况。

小赵，女，22岁

纸性恋有一点很凄惨，那就是同担比较多。我虽然不是同担拒否的那种人，但确实有的同担特别恶毒。我听基友说过好几次，其他角色的同担会诅咒其他梦女之类的事情，还有那种行为类似擦边球的同担，也让人觉得很恶心。

KY作者说：

今天我们走进纸性恋的世界，发现他们对于虚拟人物怀有感情，这种感情是一种真实存在的依恋。

这让原本对二次元不了解的我产生联想，实际上人类一直都是这样的：追星其实就是爱着那个人设的外壳，而 crush 不就是迷恋着那份在幻想中的形象吗？

纸性恋或许会单方面地钟情于一个并不真实存在的人，然而爱与存在并非相互冲突。认可爱上纸片人的这种可能性，也就意味着接受了“爱”所具备的另一种可能性。

赫尔辛基大学英语语言学教授 Howard Sklar 在 2009 年《可信的虚构（Believable Fictions）》这本书中说：

我更愿意关注我们认识角色的方式，而不是试图确定角色的准确本体身份，因为这与我们认识人的方式差别不大。

我不想去试图确定人物的确切本体身份，而是希望去研究我们了解人物的方式。我希望能够表明，这种方式与我们了解人的方式并非截然不同。

如果你看完了今天的文章，能够理解喜欢纸片人或许是恋爱的另一种形式，那么希望你在与喜欢纸片人的朋友相处时，能够保持尊重的态度，也能够保持开放的态度，不要随意去评价别人，也不要随意去干涉别人。

如果你正爱着纸片人，并且感觉从中获得了享受。例如，ta 治愈了你，给你带来了生活的力量。那么，不用担心，继续喜欢就好。

如果喜欢纸片人给你带来了困扰，像让你觉得孤独、焦虑，或者对正常的社交功能造成了妨碍，那么你可以试着先从纸片人身上去探索自己在关系中想要获得的东西是什么。

然后，把你的感受分享给信任的朋友，和他们讨论你想要从纸片人身上抽离出来的意愿，他们能够帮助你逐渐回到现实的世界。

本期图文特别鸣谢蓝蔸、狗狗、虫虫、世木、景景、小赵、咸鱼干和发财，还有他们的纸片人恋人们。

珠手ちゆ╱次时代少女乐队企划《BanG Dream!》

Lio Fotia╱电影《普罗米亚》

DIO╱漫画《JoJo的奇妙冒险》

明智吾郎╱游戏《女神异闻录5》

Heath╱游戏《BLACK STAR》

黄少天╱小说《全职高手》

宗三左文字╱游戏《刀剑乱舞》

雪之下雪乃╱轻小说《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问题。》

References：

Bal 和 Veltkamp 于 2013 年进行研究。他们探讨了小说阅读如何影响共情。还进行了关于情感迁移作用的实验研究。研究结果发表在 PloS one 期刊上，该期刊 2013 年第 8 卷第 1 期，文章编号为 e55341。

Gannon 在 2018 年提出，在治疗中与虚构角色存在拟社会关系。

Gendler 在 2008 年提出了 Alief 和 Belief。这一研究发表在《The Journal of Philosophy》上，该期刊的期号是 105 期，卷号是 10 卷，页码范围是 634 页到 663 页。

Holfeld 和 Sukhawathanakul 在 2017 年进行了研究。该研究探讨了青少年中互联网依恋、网络受害与内化症状之间的关联。研究发表在《Cyberpsychology, Behavior, And Social Networking》期刊上，其卷期为 20 卷 2 期，页码范围是 91 至 96 页。

Mar 于 2011 年指出。社会认知与故事理解的神经基础。《心理学年度评论》，第 62 卷第 1 期，第 103 至 134 页。

Sklar 在 2009 年指出。可信的虚构作品：关于对虚构人物情感反应的本质。赫尔辛基英语研究：赫尔辛基大学英语系的电子期刊，第 5 期。

二次元禁断症候群。这一内容于 2020 年 12 月 15 日被记载在 Wikipedia 上。

二次元存在禁断综合征。这一现象在 2021 年 1 月 6 日与 Moegirl 相关。

- END | 动画学术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