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岛论坛突然沉没：11年历程终结，动物园规则怪谈与文学遗产引发二次元圈震荡

文/ 欧阳 世昕

编/ 石灿

跌跌撞撞走过11年的A岛，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二月沉没。

2022 年 2 月的最后一天来临之前，没人料想到 A 岛会以如此突然的方式“消亡”。 2022 年 2 月的最后一天尚未到来之时，没有谁曾想到 A 岛会这般突兀地“离世”。 2022 年 2 月的最后一天还没到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想到 A 岛会如此意外地“逝去”。

这座“岛屿”论坛在过去数年中因“动物园规则怪谈”以及“A 岛文学”而被更多的互联网用户所了解。2 月 25 日，它悄然进入热搜榜，并且攀升到了第四的位次，关于 A 岛内部的矛盾以及“即将闭站”的一系列相关信息，在二次元圈内引发了不小的波动。

28 日，因为事态的发展，A 岛再次进入热搜榜单。随后，@A 岛匿名版 的新浪微博主页不见了，只留下了一行文字，内容为“由于博主进行了设置，目前其内容暂时无法查看。”

“A 岛要沉没了吗？”“对 A 岛上那些好文章感到心疼。”在社交平台上，各种惋惜、震惊、疑惑的情绪在发酵。人们既不舍论坛里用户所生产的内容，也感慨运营了十年多的“精神乌托邦”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A 岛是何种论坛呢？人们为何对它难以忘怀？它为何会在此时走向闭站呢？在这一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是在进行探究和展开对话的过程中，才慢慢看清了 A 岛那既模糊又鲜艳的模样。

A岛沉没之日

这个矛盾导致了 A 岛“撕账本”。要说它很复杂，其实并非如此，它和许多组织在商业化过程中出现的利益问题差不多，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2 月 25 日下午“酱酱酱”在“A 岛 - 匿名版”论坛发布贴文称，自己是 A 岛和备胎岛的唯一运维人员，却遭到了“岛主”AzureTimm（ATM）和“红名”辰音奈奈（MOMO）的驱逐。并且在 A 岛盈利的情况下，他们二人拒绝支付近些年的服务器费用，也未提供任何广告分成。

之后，“酱酱酱”在其私人微博里称，在被移出 A 岛内部群聊之时，自己还遭到了暴露个人信息的威胁。同时，他重申自己只是想实现自我价值，希望能够让自己的技术得到应用，并且他并没有拿到对方所说的“26 万”。

在回应这一系列指责时，@AzureTimm 和@辰音奈奈 晒出了相关转账与聊天记录，还对部分问题进行了解释，比如服务器费用和部分工资的来往账单。然而，评论区的网友们对这些所谓的“证明”持怀疑态度，有限的证据未能解答他们的疑虑。网友们更想知道他们对于“酱酱酱”的问题会怎样处理，是否真的是以“为爱发电”为借口一直“压榨运维人员”。

新浪微博@A 岛匿名版 在过去的一段较长时间内，通过转载 A 岛内部的优质贴文，积攒起了一百多万粉丝。这些粉丝之间的互动较为活跃。它平时偶尔会发布一些广告，也会转发一些推广内容。由此可以推断出，其商业收益应该不会低。

在这次对峙期间，@A 岛匿名版是被@AzureTimm 实际控制的账号。它为他们转发了各种证明材料。这使得用户们愈发不满。愤怒的情绪在评论区开始蔓延。

2 月 27 日下午，双方开展了首次谈判。谈判结束后的次日，@AzureTimm 在其微博上公布了 2 月 27 日交涉的录音以及其他证明材料。录音中提及了之前已给出的服务器费用与账单等事宜。然而，这些内容过于零散且混乱，同时也未对核心的“工资”与“商业分成”问题进行解释，致使这段视频无法解答众多关注者的疑惑。

“26 万”以及“十年的工资”和“服务器费用”等。一旦与金钱相关联，问题就会变得极为复杂且难以理清。依据@A 岛匿名版的说法，之前提到的 26 万是“酱酱酱”在 2022 年年初决定“退出合伙”时的退出机制，“并非什么基本工资”；并且还提出质疑，如果仅仅是将自己当作打工人来要工资，那么“拿走服务器就是不对的”。在这段论述里，自我矛盾的对象变成了那个“挟持服务器”的“酱酱酱”。

网友们大多更倾向于“酱酱酱”地表达，他们觉得这是一场“资本欺诈老实人”的霸凌行为。然而，这件事确实正在朝着一场“罗生门”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在整理并贴出各种对自己有利的证据，对近十年来的诸多大事小事进行回顾，目的是通过这些碎片让自己在舆论中更有优势。

“酱酱酱”在 2 月 27 日晚间发布的微博中提到，@AzureTimm 和@辰音奈奈 原本与 TA 约定好不带律师，然而他们却自己提前去咨询了律师，并且准备好了《谅解备忘书》。在谈判过程中，他们还声称“去报警了”。如今，已经到了双方都将通过律师诉诸公堂的阶段，这件事将会如何解决，似乎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2 月 28 日，@A 岛匿名版 的新浪微博处于关闭状态。其主页显示会在 3 月 7 日下午恢复。此时，很多“A 岛岛民”（他们自称“肥肥”）才察觉到 A 岛的沉没。他们纷纷开始提出质疑，并且寻找“备胎岛”。在 A 岛“沉没”的那一瞬间，岛民们四处“流亡”。“B 岛”的网链再次被人们传播开来。然而，如今来看，这个 B 岛能否重现 A 岛的创作与交流氛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回到十年之前，“酱酱酱”处于高中生的状态。当“酱酱酱”选择加入 A 岛并成为其运维人员时，是否曾预想过会有如今的状况呢？在这常常需要应对被请喝茶等情况，且肩负着 A 岛日益繁重运维工作的十年时间里，“酱酱酱”是否有过退出的想法呢？

也许我们可以回过头去，看看这座岛屿是如何被建立起来的。

沉与浮

许多国内的 ACG 网站是这样的，A 岛匿名版最早是由爱好者们通过“用爱发电”而产生的。

在最初的概念中，A 岛的 A 源自国内知名的弹幕视频网站“AcFun”，也就是赫赫有名的 A 站。国内最早的弹幕网站是 A 站，它开设于 2007 年，次年上线了弹幕相关功能，随后就在国内二次元和 ACG 领域树立起了极大的影响力。很快，以 A 站为中心，一大批衍生平台迅速涌现，A 岛便是其中之一。

A岛代表动漫形象“芦苇娘"

起初，A 岛被称作“奇怪的地方”。在 2011 年 10 月 20 日这一天，A 站的管理员们创建了一个匿名讨论版。随后，他们把这个匿名讨论版以“奇怪的地方”这个名称链接在了 A 站首页。而这就是 A 岛最初的样子。匿名讨论版并非 A 站所首创。1999 年时，日本诞生了著名的匿名论坛 2channel（简称 2ch）。在 2001 年，又衍生出了知名的 ACG 论坛 2chan（双叶频道）。而这一论坛正是后世诸多二次元相关匿名讨论版的起源。

2chan 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无需注册，用户能够以匿名的方式发布帖子和进行回复。这种匿名讨论版随后得以迅速发展，在美国，进而诞生了全球最大的匿名 ACGN 论坛 4chan。A 岛可以被认为是中国的匿名讨论版。

当时的 A 站管理员们，运营 A 岛（当时称 AC 匿名版）并非他们的职责。这更多是一种自发的行为。正因如此，A 岛并不完全从属于 A 站，而是一个更偏向于独立的论坛网站。这也为 A 岛后来的争端埋下了伏笔。

由于运营人员的重合，在早期阶段，A岛的发展紧随A站的变迁。

2014 年起，A 站遭遇管理混乱的状况。同时，还经常出现服务器崩溃的问题，这使得 A 站陷入了“黑暗的开端”。A 站的管理层频繁进行人员更替，站长赛门也宣布离开。整个 A 站在商业化的进程中，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

在这一时期，A 岛迎来了快速的发展。帖子的数目持续增多，板块也在不断增加。然而，正因为它具有无需注册就可匿名发言的特性，导致岛上的内容变得鱼龙混杂，给网站管理带来了较高的风险。同时，在“为爱发电”的这种情况下，缺乏固定的资金投入和人力投入，所以服务器问题时常会出现。从那时起，“沉没”成为了 A 岛必须面对的一种常态情况。不过，在管理员们的不懈努力之下，A 岛总是能够实现“上浮”。

从这一时期起，A 岛逐渐形成了独特的匿名讨论版模式，也就是 A 岛用户所说的“饼干”。用户进入和浏览 A 岛时无需注册，然而若要“发串”（发帖）或发言，就必须在网站用邮箱及手机号等进行信息注册，并且在用户后台领取“饼干”（一串随机生成的作为匿名讨论 ID 的字符串）。

这种模式实际上是“表面匿名，后台实名”。凭借“饼干”，A 岛的管理效率得以大大提升，同时社区氛围也得到了进一步净化。

2015 年初，A 站获得了优酷土豆的融资。之后，A 站决定把总部搬迁到北京。在此情况下，大量原来的管理员决定离开 A 站。其中就有被称为首任岛主的光驱子。光驱子的离职给 A 岛的归属带来了新的问题。在混乱的情形下，曾经负责 A 站 wiki（词条百科）编辑工作的人，也就是 A 岛红名之一的 ATM 开始担任岛主，于是 A 岛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此次沉岛事件的中心人物之一是 AzureTimm，TA 是 ATM。TA 在 A 岛历史中担任岛主的时间最长，同时也可能是最具争议的一位岛主。

AzureTimm 对 A 岛的运营模式和发展方向有着很大的影响。目前，A 岛最大的引流渠道是微博，这一渠道正是在 AzureTimm 成为岛主之后才逐渐发展壮大的。通过微博转载站内内容的方式，A 岛吸引了大量的新成员，并且获得了更广泛的影响力。

著名的“动物园怪谈”

但岛内部分老用户而言，这样的运营策略并非全是好事。A 岛是小众圈层文化论坛，其本身在话语体系和表达方式上都有独特之处，用户们对版规以及发帖内容制定了严格规则，新用户通常需要时间去学习，而在这个过程中，冲突难以避免。

除此之外，A 岛在商业化方面遭遇了诸多困境。从目前众多方面的发言情况来看，A 岛彻底脱离 A 站的时间无法确定。然而，自 2015 年初起，A 岛就踏上了“独立”之路且一去不复返，在随后的几年当中，A 岛与 A 站的距离越来越远。

2021 年 4 月，AzureTimm 在岛内发文。他称 A 站从资金层面、法律层面以及运营层面，都已完全断绝了与 A 岛管理层的所有联系。并且在站内屏蔽了“A 岛”相关的链接和弹幕。他还表示任何网站都不是 A 岛的主站。这一消息迅速引发了热议。A 站方面也有人发文进行回应。他们称 A 站从未主动切断联系。在众说纷纭之中，“A 岛与 A 站决裂”成为了事实。

自 2015 年开始，A 岛逐渐转变成一个“个人网站”。它背后既没有稳定的资金来源，也没有商业组织的支持。红名们凭借着“爱”来提供电力等支持。而服务器以及运维费用给他们带来了负担。所以走向商业化是必然的趋势。

AzureTimm 有一个大的争议点是 A 岛的广告业务。很多用户能理解 A 岛接广告的行为，然而广告内容却激怒了一些用户。这些用户觉得以 AzureTimm 为核心的红名们在品牌选择上应该更谨慎，不能恰烂钱。

除此之外，在各种矛盾里，红名和用户意见不一致时，他们态度的尖锐对立也遭到了诟病。前文提到，在很多 A 岛的关注者眼中，A 岛的核心优势是以用户为基础的有趣内容。当红名对用户表现出“不尊重”的行为或态度时，受到争议是很自然的事情。

商业化是所有平台都难以避免的道路，仅靠“为爱发电”无法维持长久，走向盈利是必然的趋势，而此次的“沉岛事件”就是 A 岛在商业化进程中埋下的“隐患”。谁都不曾想到，A 岛从诞生起，历经了 11 年的风风雨雨，多次经历起伏，克服了重重阻碍，最终还是因为“利益分配”而走到了终点。

当我们谈论A岛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A 岛沉没之后，人们开始在互联网的各个角落搜罗它留存下来的碎片，那种情形就如同在海难现场努力找寻巨轮的遗骸一般。而当它彻底消失的时候，人们才猛然意识到它曾经是多么的宝贵。在 B 站、豆瓣、微博等不同的网站上，人们通过视频以及 PDF 截图文件的方式保存着 A 岛上的那些帖子。

人们为何如此怀念A岛？

“心痛”与“破防”，是悠米对 A 岛沉岛事件所产生的最大感受。悠米是 A 岛的用户之一，她“上岛”的时间不算长，然而她关注 A 岛上的内容已经有两年了，并且以“动物园怪谈”为代表的“规则类”内容板块是她最为喜爱的内容。

她是从 A 岛微博引流过来的新成员。她关注 A 岛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觉得岛上的“肥肥”们都很有意思。并且由于是匿名论坛，能够光明正大地社死，这非常符合她社恐者的身份。因为在微博上转载的 A 岛内容并不完整，所以悠米产生了上岛的想法。

A 岛是一个 ACG 论坛，然而它的内容领域颇为广泛。无论是动漫游戏方面，还是新闻时事领域，你都能够在 A 岛上找到与之相关的“串”。除了时间线之外，A 岛主要有四大版块。这四大版块分别是：综合线、岛风线、游戏线、亚文化线，并且每一个版块都有着独特的特点。

以悠米最为关注的两大版块“综合版 1”和“规则怪谈”作为例子。“综 1”属于综合线下。它是用户们最常使用的版块之一，其性质类似于大多数论坛里的“灌水区”，没有特定的内容限制。正因如此，它也成为了不少“串主”输出现实生活相关内容的版块。

除此之外，综合线有 17 个版块。其中有以“黑色幽默内容”为主的“欢乐恶搞”版块。还有专门讨论女性话题的“姐妹 1”版块。这里从体育文娱到技术科普，从时尚购物等方面，是 A 岛内容领域最广泛的版块。

“规则怪谈”是 A 岛新兴的版块之一，A 岛的岛风线也是其内容核心之一。A 岛这里有产出各类文学最多的“跑团版块”，如故事小说等；还有孕育了动物园怪谈等破圈内容的“都市传说”版块。A 岛的用户们在此进行各种文学创作，以及各种方式的文字内容互动。这里成为“A 岛文学”的兴起之地，也是最吸引新用户的版块。

悠米最为难过的事情是，她正在追的几个“串”因为沉岛而被迫停更了。比如“espedro 市”“大洛山健步道”等。她列举了几个让她印象深刻的帖子，然后发出感慨：“没了 A 岛，我要去哪里找这些文豪‘肥肥’呢？”

除此之外，游戏线主要聚焦于各类游戏内容，基本上市面上比较火热的各种游戏都在讨论之列；亚文化线则更贴近 A 岛原本的模样，从动画、漫画、手办、特摄，到虚拟主播，这里依然是 ACG 内容最为兴盛的论坛。

有趣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A 岛增添了许多仿佛不会在这个论坛上出现的版块。其中有“育儿”版块，还有“社畜（职场内容）”版块。在很多人看来，这体现了 A 岛老用户逐渐步入社会的情况。

A 岛是一个稍显“孤立”的论坛，它有着严格的版规和注意事项。这里形成了独特的话语体系，例如用户自称“肥肥”，女性用户表明身份用“卿卿”，发帖被称作“串”，沉贴是“SAGE”，还有各种各样对外来用户来说像天书一般的暗语。在这里，你能够看到在外面早已不再出现的各种颜文字。

如果要用一个关键词来总结对 A 岛的看法，悠米给出的答案是“有趣”。她喜欢看“稀奇古怪东西”，在她看来，A 岛就像一个富矿。对于 A 岛的沉没，她感到无比惋惜。她表示论坛本身对她的吸引力不大，她更多的是为创作者感到难过。

有博主在讨论此次事件时表示，“真爱粉爱的一直是创作者，因为这是一个匿名论坛，能提供人与人之间相对有趣的讨论环境。如果脱离了‘人’，那么 A 岛就什么都不是……反正大家只是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岛，而这个岛不一定就非得是‘A 岛’。”

这是论坛或者平台的一个老议题：内容是对用户最直接的吸引方式，此时平台仅仅提供了一个让用户们生产内容的场所；然而，内容生产与交流的氛围实际上是在平台与用户的共同塑造下产生的，甚至可以以“互联网人文地理学”的方式进行演化，要是缺少了任何一个环节，都无法形成如今的“A 岛”。

然而，这样的一片互联网空间能否被复写？答案过于复杂。

在这座远离人群的“岛”上，它又以各种方式在互联网各个角落出现。无数个故事被用户书写，也被观察者传播。这些故事有的是工作到深夜时喘不过气的郁闷脑补，有的是躺在寝室床板上突然灵光一闪的校园怪谈。这些五光十色的故事以亚文化的姿态，构建出属于年轻人的焦虑与不安。

大众网友在互联网信息的海洋里偶尔看到来自 A 岛的某个“串”。他们产生了惊叹，有了不解，也进行了反思等。这些惊叹、不解与反思等，在某种程度上使岛民们无意中的情绪表达变得完整，同时也传递着这个群体对人生社会的独特理解与观察。

A 岛官方微信公众号“芦苇娘的胖次”的《A 岛回忆录》一文中，有个 ID 为“yzZVynH”的用户对 A 岛用户进行了总结。他说 A 岛人是离群的，但同时又是合群的；是悲观的，但又很坚强；虽然堕落地生活着，却又没有完全放弃对美好的向往。

希望这次 A 岛的沉没情况跟之前一样。或许是 B 岛沉没，甚至是 C 岛沉没。那份“美好的向往”最终会被带到新的数字岛屿上，等待着在那里孕育出新的文明。

*应受访者要求，悠米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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