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站消失之谜：从无法访问到股东失联，中国二次元开创者的困境

经济观察报记者李华清，自 2 月 2 日上午无法访问后，关于 AcFun 弹幕视频网站（即“A 站”）的报道一直未曾间断。然而，细心之人能够察觉，A 站官方当下并不愿出现在媒体的聚焦之处，其消息来源要么是 A 站的员工，要么是社交媒体上某一账号所发布的小道消息。

本报记者成功联系到了 A 站的公关总监袁蕾。当记者向她提出问题和采访要求时，她回复了“现在的确不太方便，希望能理解”这句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了，仿佛消失了一般。

年关临近，A 站的股东们却不见踪影。本报记者尝试约访 A 站目前最大的股东蔡东青，然而一直未得到其回应。并且多次拨打 A 站股东中文在线（300364.SZ）的董秘座机，始终也联系不上董秘。

作为中国二次元世界的开创者，A站消失了。

外界一直有传言说阿里会救助处境危急的 A 站，A 站的粉丝们都对阿里的入股充满了期待。不过，本报记者在 2 月 5 日从阿里那里得知，阿里入股 A 站这件事只是传闻，并未真正落实。广州弹幕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是 A 站目前的主体公司，其注册住所位于广州市越秀区广州大道北 193 号 13B01 自编 B01 号。本报记者前往广州大道北 193 号，在 13 楼发现挂牌企业为广东奥飞文化有限公司。

如果未与阿里牵手成功，A 站能否顺利及时地完成融资？若能获取资金，能否避免像以往融资那样给高管层带来地震般的后果？若能继续运营，A 站又该采取何种措施去追赶后来居上的 B 站？消失的 A 站未对其未来作出交代。

频繁换血

外界大多认为 A 站出现颓势跟它频繁更换高管层有关。A 站的资本运作历程，就是高管层的不断更迭。

2007 年 6 月，A 站正式诞生。当时国内的二次元人群基数并不是很大，然而，A 站作为国内首个以二次元文化生态为基础的弹幕视频网站，依然积累了一批忠诚的用户。视频网站的存活是以流量为基础的，有流量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能够存活下去。2009 年 7 月，A 站首次遭遇宕机事故，到 8 月才恢复访问。这次旷日持久的宕机事故暴露出了 A 站在运营方面所面临的困境。由于这次宕机，A 站上的一个骨灰级粉丝徐逸搭建了“Mikufans”网站，此网站即为 B 站的前身。当时徐逸把 B 站定位为 A 站的“后花园”，目的是让 A 站粉丝在 A 站无法访问时能有一个可联络的平台。随着时间的流逝，江湖地位已发生变换，如今 B 站被传要赴美上市，而 A 站的官方微博却在哭诉“我想再活五百年”。

首次宕机事故后不久，在 2010 年初，A 站的创始人把 A 站以 400 万元的价格转卖给了边锋系，A 站更换了主人。那时 A 站的员工主要在武汉进行办公，边锋网络武汉分公司的总经理陈少杰接管了 A 站的业务。在陈少杰担任站长的时期，A 站做了一件很突出的事情，那就是开辟了 ACFUN 生放送直播栏目，此栏目是斗鱼 TV 的前身。这一时期的 A 站，后来的 A 站粉丝们这样形容：它在“为他人做嫁衣”。前期，靠 A 站导流的斗鱼 TV 发展起来后，从 A 站剥离出去，陈少杰也从 A 站抽身离开，随后 A 站迎来了新的大股东——蔡东青。

蔡东青担任上市公司奥飞娱乐股份有限公司（002292.SZ）的董事长。2014 年 4 月，他入股 A 站，拥有 92%的股权，成为 A 站名副其实的控制人。A 站的股权经历了数次变更，但从蔡东青入股 A 站那一天起直至现在，他一直都是 A 站最大的股东。他或许没有精力去管理 A 站的日常运营，不过还是会给 A 站安排一些他信得过的管理者。在 2014 年底，有传闻称 A 站原来的高管被空降的奥飞系高管给架空了。并且奥飞娱乐的现任副总裁陈德荣还成为了 A 站主体公司的董事。

2015年，A站的股权和高管层再次生变。4 月份，A 站的主体公司广州弹幕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对工商资料进行了更换。据媒体报道，蔡东青出让了 41%的股权。刘宽担任了公司董事。公司的法人代表和董事长由曾担任过奥飞国内营销总监的蔡钊展更换为孙旻。而孙旻背后的人是富二代杨鑫淼，孙旻是杨鑫淼在 A 站的代持人。刘宽与杨鑫淼是发小。A 站又一次因股权变更而更换了高管层，尽管关于新高管之间关系的传闻未得到当事人的肯定。

2015 年 8 月，没过半年。A 站对外进行了透露，称拿到了合一集团（前身是优酷土豆股份有限公司）领投的 5000 万美元。投资主体是上海全土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此笔投资占到当时 A 站 18%的股权。或许 A 站是无奈之下接受了这一新股东。2015 年 2 月，A 站与优酷土豆之间存在版权之争。此纷争闹到了 A 站的 3 名高管被警方逮捕的地步。而土豆文化入股 A 站，被视为对当时这场纷争的和解方案。土豆文化加入后，给 A 站增添了一名代表自己的高管。优酷土豆的副总裁邵峻成为了 A 站的董事。

合一集团投资的 A 站在 2015 年底自身爆出没有资金的情况。CEO 孙旻需要自己拿出钱来给员工发放工资。引入新的资本这件事变得非常有必要。2016 年 1 月，A 站获得了软银的 6000 万投资，软银所占股份为 15%。融资方案确定之后，孙旻被调任到总裁的职位。莫然接替了 A 站的 CEO 职位。软银方的代表刘天民成为了 A 站的董事。

莫然担任 CEO 期间，A 站的内斗问题好像被凸显了出来。有消息表明，刘炎焱对自己从 A 站总编的职位被调至负责自制内容的岗位感到不满，他亲自前往 A 站的北京办公室进行“逼宫”。A 站 CEO 的职位，莫然并未长久担任，在 2016 年 7 月，刘炎焱接替莫然成为了 A 站的 CEO。2016 年 11 月，中文在线（300364.SZ）披露了 2.5 亿元入股 A 站的相关细节。在这些细节中，清晰地展示出刘炎焱拥有 A 站 1.47%的股权。并且，刘炎焱一直担任 A 站的 CEO 至今。目前尚不清楚，如果 A 站有新一轮融资，刘炎焱是否会辞去 CEO 职务。

盈利硬伤

A 站人事发生变动，这使得业务水平出现波动，员工的士气和配合度也受到了打击。A 站的用户体验一直都被吐槽，像视频上传不顺畅、播放不流畅等问题时常会发生，这导致了很多用户流失到了 B 站。曾经负责 A 站技术的离职员工觉得，这在一定程度上与 A 站频繁更换 CTO 是有关联的。

局外人都能明白管理层稳定很重要，A 站不可能没意识到这一问题。然而，只要引入资本，除了财务投资之外，都可能给企业的战略和运营带来一定冲击。从 A 站的现状来看，它几乎没有财务投资的吸引力，因为视频网站的盈利模式还在探索中。行业人士称，在中国，连爱奇艺都无法盈利，那其他视频网站就更不可能盈利了。A 站持续亏损，若继续采用接受新资本新管理层的模式，或许就会走入死循环之中。

A 站存在资金短缺的情况，这是 A 站的粉丝们都知晓的。在 2 月 2 日 A 站无法访问之后，粉丝们前往 A 站的官方微博进行留言，表达了要给 A 站充会员的意愿。如今这次的宕机原因，在坊间也有传闻说是因为 A 站支付不起阿里云服务的费用，如果没有新的资金支持，A 站或许无法恢复运营。A 站上次发生宕机事故是在 2017 年 11 月份。A 站的公关对外宣称是网站受到攻击。同一时期，B站也遇到了登录故障，不过在 3 小时内就恢复了正常。而 A 站却长达 3 天处于失联状态，依然被认为是拖欠阿里云债款所致。

2016 年 8 月 A 站曾再次出现宕机情况。有报道称，宕机持续 37 小时，原因是 A 站为规避无证经营问题而使用了黑机房，不巧遇上净网行动，从而被迫关停。A 站的无证经营问题给其带来了极大困扰。在 2017 年 6 月份和 9 月份，A 站因未持有《信息网络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被监管部门勒令关停整改并被罚款。A站最终通过入股有证企业间接取得牌照。

如果资金充足的话，A 站或许能够少走许多弯路。比如可以避免因为无证经营而被罚款，能够避免因为网站内容没有版权而被告，也可以避免因为工资低且偶尔还拖欠工资，从而导致员工进行吐槽和离职。曾经有 A 站的员工在社交平台上对 A 站高管进行控诉，称在北京税前月工资 4 到 5K 根本活不下去。

外界因上述迹象猜想 A 站遭遇资金问题，而 2016 年 11 月份中文在线入股 A 站时所披露的 A 站经营情况，为这一猜想定了性。中文在线披露，2015 年 A 站亏损 1.13 亿元，2016 年前三季度，亏损额达到 1.46 亿元，亏损面进一步扩大。

中文在线 2016 年底投资 A 站，当时 2.5 亿元占 13.51%股权，据此可推算出 A 站估值为 18.5 亿元。有消息称，新一轮融资中 A 站估值跌到 10 亿元，原因是 2017 年遭遇无证经营风波，导致 A 站月均 DAU 从年初 800 万跌至 160 万。A 站的官方微博粉丝数量为 106 万。B站的官博粉丝数量比 A 站多。A 站官方微博粉丝量不到 B 站官博粉丝的二分之一。

二次元崛起

A 站处于生死关头，而二次元产业正处于蓬勃发展期。二次元文化在渗透，用户数量在增长，深受美日韩二次元文化熏陶的 90 后、00 后正逐步成为经济社会的中坚力量，他们的消费能力与以往大不相同。漫画、动画等二次元文化载体触达的人群范围较小。电影《十万个冷笑话》《大圣归来》不仅扩大了二次元文化的影响力，而且其预期之外收获的高票房让投资界看到了中国原生二次元 IP 和二次元产业的潜力。

二次元用户的研究报告大多表明，二次元用户的一个突出特征是“宅”，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社交能力弱。二次元用户对事物的忠诚度较高，他们愿意在某一事物上花费大量时间，并且对圈子的归属感也比较强。在 AB 站的发展历程中，这些特点都有所体现。

A 站的粉丝会亲昵地称呼 A 站为“猴山”，会喊出“AC 在，爱一直在”。B站 有别称“逸国”，因为 B 站的创始人为徐逸；还有别称“睿国”，因为 B 站的董事长是这样。可能有些人生无法理解 cosplay 的乐趣，他们会花费时间和金钱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动漫形象供人欣赏。然而，cosplay 在二次元圈子中很受欢迎，扮演者们追求的不仅仅是形象，还得做到神似。

有些人认为弹幕可能会降低观影体验。然而，弹幕能够增强二次元用户之间的联系与互动，弹幕文化哺育了 AB 站。对于二次元平台而言，用户粘性较好是一件好事。但 A 站本身就比较动荡，还传出了内斗丑闻，对于二次元用户来说，它就像是令人操碎了心的“猴山”。

二次元用户对“情怀”有所喜爱，然而“情怀”并不能作为食物来维持生计。二次元产业终归是需要摸索出明确的商业模式的。曾经以“不挣钱”的形象而存在于世的 B 站，如今也在加快商业化的脚步。它虽然不能像普通的视频网站那样大规模地售卖广告，但是能够出售二次元周边。游戏联运或许会成为 B 站变现重要途径

2017 年 6 月，A 站曾有一次重大的变现行动。A 站召开发布会，宣布与利欧数字达成了广告业务合作。当时，A 站的 CEO 刘炎焱表示，A 站将对游戏和会员进行探索。然而，令人惋惜的是，A 站的会员还未推出，A 站就失去了联系。

A 站在艰难地摸索盈利模式之时，其他的二次元平台正开始发力。有妖气的副总裁张左峰向本报记者透露，他加入有妖气之后，将平台业务从 400 万提升到了 4000 万，并且预计在 2018 年做到 7000 万。“能否达成这个目标，就看奥飞的小伙伴们了。”

二次元产业如今比以往更为喧闹。然而，一年至少要亏损 1 个亿的 A 站，在自身访问量下降以及其他二次元网络平台崛起的当下，究竟还需要烧多少钱才能够盈利呢？倘若无法回答好盈利的问题，或许 A 站的融资故事就难以继续讲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