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纸扎价格不菲却顾客不绝，背后是未竟承诺与心愿的承载

定制纸扎的价格并不低廉，然而前来定制的人却接连不断。老李表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有定制需求的人通常都有着强烈的执念，他们背后存在着一个尚未完成的承诺。而那些为自己预定纸扎的人，是把今生无法达成的心愿，留到了死后去实现。

天堂的秘密

一位女士要给亡夫定制一个纸扎的 switch 游戏机，她有点着急，说可以加钱，想赶上她丈夫的三七。

有一对刚结婚不久的小夫妻，他们结婚还不到半年呢，结果丈夫就意外地离开了。他们相恋已经有七年了，经历了异地的考验，也遭遇了疫病的困扰，在 2024 年初的时候终于领取了结婚证，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而在意外降临之前，崭新的生活图景正在缓缓地展开。

游戏机对这对恋人意义重大，其中蕴含着诸多共同的回忆。女士对老李讲，他们曾在一个岛屿生存类游戏中一同盖房子，一同养恐龙；在一个太空作战类游戏里一起组建舰队；在一个农场经营类游戏中一起进行种地劳作。婚前两人处于两地分居的状态，现实中的小家庭一直未能组建起来。于是，他们在游戏中抢先一步将小家庭建设起来，心中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然而，这一切随着他的离去而就此消失了。

她讲到丈夫离去的那一天。丈夫躺在救护车上，嘴里念着她的名字，同时握着她的手说：“不要哭泣，不要害怕。”她接着说：“我并不害怕，我在期待着未来我们重逢的那一天。”

这个故事给老李带来了震撼。其中有动人的爱情，有残酷的命运，还有她的坚强。女士表示：“曾经我也有过想不开的时候，然而，还有他的父母需要我去照顾，我会带着他的爱继续前行。”对面的讲述显得平淡且温和，却深深刺痛了老李的心。他在工作室的座椅上陷入了长时间的怅然若失之中。

老李的“超现实手作坊”已经开张一年多啦。他在社交媒体上开启了预约通道，售卖各种祭祀用的纸扎手工作品。一年间，他察觉到销量最为突出的纸扎是游戏机，接着是最新款的 iphone，再者是老人机。此外，还有车子、牛奶、猫粮等，足足有几百款，琳琅满目，并且还可以根据需求进行定制。

老李做的定制纸扎

清明临近，老李的工作量大幅增加。他最近每天都得工作将近 18 个小时，来处理堆积的订单。手工定制纸扎，首先要建模，接着画框架，然后制作图片素材，打印出来之后还要进行切割和黏贴。所以，创作一个中等难度的定制纸扎，最少也需要一天半的时间。

最近每天都有十几位通过线上找来预约定制的。老李发现客户常常在晚上找来，尤其在凌晨的时候。他从对方的语气中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急切，对方会问“要定制一个什么，能不能尽快发？”他回复说定制的价格不便宜，等待的时间也很长，现在已经排到一个月之后了。

很多人依然坚持定制。老李表示，有定制需求的，通常是有执念的人，其背后或许是一个一直未能实现的遗憾。

有的是一份未能兑现的承诺。孙子为爷爷定制了电动剃须刀。爷爷生前对他的电动剃须刀很感兴趣，试用之后，摸着干净的下巴，赞叹道“真好用啊”。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给爷爷买新的。

老李发现，朋友有时比家人更能了解逝者的喜好。有个有轻生念头的小伙子喜爱自己组装电脑以及玩游戏，他的大学同学特地为他定制了 4090 的显卡。然而，前来给孩子购买 Switch 游戏机的父母却并不知晓孩子喜欢哪款游戏，他们只能拍下 15 个链接，让老李帮忙进行挑选。

客户中，年轻人占比达一半。他们会为亲近的亡人进行定制，包括长辈、同辈以及晚辈。他们的需求具有时代感，多数是数码产品以及二次元周边。

老李观察到，年轻人对祭祀的需求已不再是传统的天地钞票或金银车马。这种需求变成了私人性的，更能承载回忆和情感。他们对死者的祝愿更为具体且有针对性，希望死者在天堂拥有美好的生活，不只是依靠金钱，而是有独属自己的心意陪伴着死者。

有人给自己的兄弟定制《数码宝贝》中的数码暴龙机，表达了“希望他在死后能够去到数码宝贝的世界”的愿望。长辈给晚辈定制一套飞镖，希望他即便身处异界也能依旧百发百中。17 岁的妹妹为 18 岁自杀的哥哥定制了动漫“吧唧”（Badge 徽章），哥哥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长相帅气且成绩优异，然而在 2024 年却很突然地选择了跳楼。她在哥哥的遗物中找到了两枚吧唧。她为哥哥定制了全套。并且还附了一封信。信中写道：“你曾说过等我成年，会带我去漫展，可现在这无法实现了。”

做了一年纸扎定制后，老李发现，自杀以及打算自杀的年轻人数量不少。一些“别人家的孩子”，由于学习压力大，家庭不够幸福，长期处于孤独之中等种种原因，最终选择了离开。另外，还有一些年轻人，因为婚恋事业处处遭遇挫折，也会产生强烈的自戕欲望。

老李的纸扎工作室位于广州郊区的城中村。他出身于湖南一个三线城市市郊的普通家庭。他如今 30 岁，高中毕业之后来到广州，到现在已经在这儿生活了 13 年，说话也带上了广东口音。

他时常骑着小电动。他穿过了众多的厂房。他穿过了众多的快餐店。他在一栋挨着一栋的握手楼中找到了那扇小铁门。

工作室的面积不大，仅有不到 30 平。它是一房一厅的格局。月租为 400 元。客厅里堆放了许多东西。其中有相机、灯以及打光板。还有大大小小的纸箱，纸箱里放着打包材料，如快递袋和气泡膜。

打开门后就是工作间，穿过客厅就能到达。左右两边的墙各摆放着一张一米二的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台电脑。中间有一张可滑动的办公椅。两台电脑都是他使用的，其中一台用于打单和做建模，另一台则用于 p 图、聊客户以及剪视频。桌上有些凌乱，堆满了工作用品，有刻刀、胶水、玻璃棒、木棒、墨水和笔，还有开发到一半的模型。

清明时节很繁忙，老李因为没时间回家，就睡在了工作室的客厅。那里没有床，只有一张瑜伽垫，到了夏天，还会铺上凉席。工作室在一楼，夏天的时候稍微会凉快一些，不过湿气也比较重。

老李的工作间

老李认为，每个定制订单都蕴含着一段分别的情感。曾听过一个故事，仿佛自己也亲身经历了一次。

但近期让他感到最为幸福的事情是一份未能成交的订单。有一个 16 岁的男孩，前来找他定制台球杆。双方说好要把台球杆做得长一些。之后，男孩又告知老李，自己或许等不到台球杆做好的那一天了。因为他患了白血病，医生说他最多只剩下两个星期的时间了。

他在为自己筹备身后之事。过了一些星期之后，男孩称找到了匹配的血型，然后说：“我不用死了。”

手术做完后，男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老李。在凌晨 5 点的时候，男孩表示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不一样。那天，他既听到了窗外的鸟鸣声，又听到了自己肚子发出的咕咕叫声，并且感到非常饿。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

有限的人生

来意并非总是友善。有的人先下了订单，然后将纸扎撕碎后寄回来。老李进行检查后得知，收货地址是一个电商园，那里是纸扎卖家的聚集之地。很明显是同行所为。

生意有了起色之后，在加他的人当中，每 10 个就有 3 个是同行，并且这些同行也不买东西。老李认为，或许他们只是想要看看自己的朋友圈里有哪些新鲜的产品。

他在开业前对目前的纸扎市场进行了调研。目前的纸扎市场主要有传统的衣物帽鞋、家具器皿、金银财宝等。这些产品更新换代的速度较为缓慢。

老李认为自己找到了一片新的领域。然而，做定制存在诸多麻烦。需要与客户进行沟通，要亲自进行设计开发，得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还得掌握诸多技术，并且收费不能过高，并非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一开始，他有做自己喜欢的新奇产品的想法。他做的第一个纸扎是给自己的一个 iPhone 手机。老李对普通纸扎店进行了调研，发现即便有手机，也只是将纸折成一个长方体，在六面印出手机的模样。他渴望做出具备真正手机质感的纸扎，四角要有手机应有的弧度，尺寸要一比一还原，摄像头要层层叠叠，实物的厚度和层次都要得以实现。他断断续续研究了一星期，不断修改细节。

多次打版试错的纸扎模型

出于互动的想法，他试着推出了定制服务，没想到需求很庞大。

一个基本款手机，其定制费用大概在 400 元上下。他需要持续进行试错，至少得尝试 3 个不同的版本，这样耗费的时间达到二十几个小时才能完成。而建筑方面则更为困难，定价处于几千元的范围。有一位客户十分紧急地定制了一个双层 KTV，还特意要求要有夜上海的元素，所有事宜都交给老李来进行设计。这着实更加耗费心力了。给他的时间仅有 7 天，他几乎没有休息，一直在赶制。后来，客户亲自开车过来，把一个高 1 米 2、宽 80 厘米的纸扎 KTV 给载走了回去。

老李人生中第一次创业，过程不算艰难。他多年从事电商工作，这为他打下了基础。18 岁那年刚到广州，他投奔了做化妆品电商的亲戚，当时月薪 2800 元。之后他在这个行业干了十几年，涉及仓库、客服、运营、美工等岗位，几乎做遍了电商链条上的所有岗位。事业稳定后，他在广州成家，妻子是小公司文员，育有两个在上小学的女儿。

老李称自己并非喜欢频繁变动之人，通常会在一份工作上待很久。在这次创业之前的上一份工作中，他在一家电商公司任职，主要负责整个项目的视觉呈现方面的工作，包括拍照、挑选模特以及研究风格与创意等。他在这份工作中每月能收入两万，并且无需打卡考勤。他从事这份工作已有五年时间，薪资和职位都在逐步上升，离职时已经成为了管理人员。

成为负责人后，他的工作强度提升了。他每天的工作时间都超过了 15 个小时。为了获取收入，除了这份正职工作，他还承接额外的收入。他工作起来极为投入，仿佛不要命一般。在最劳累的时候，他患上了肺积水，胸口感到压抑般的疼痛。医生告知是劳累过度所致，让他不能再这般拼命了。

2024 年，老李过年回家。他带着相机出门去采风。在湖南的乡下，有一个菜园。他站在一块木板之上。他看到清水缓缓地流经岩石。清水最终汇成了一条小溪。他使用慢门进行拍摄。湍急的流水在长曝光镜头的作用下凝成了云雾。那云雾有一种空灵的禅意。

湍急的流水在长曝光镜头下凝成云雾

这张照片使他有了感悟。他当了太久的社畜，早已与生活的本质相去甚远。工作中那商业化的回馈让他内心感到虚无。忙活了一两个月，最终仅仅是为了一场活动的相关数据。他觉得，“我似乎不能再以这样的方式生活下去了。”

老李的爷爷在 50 多岁时因肝癌离世。老李的爸爸也是在 50 多岁时得了肝癌然后去世。老李去医院做过检查，医生对他说，他患肝癌的几率比一般人要高许多，并且建议他每年都到医院进行检查。

这给老李带来了一种紧迫感。时间所剩不多了。倘若只能活到 50 多岁，那么余下的人生应当去做些什么呢？

一年后，老李前往公司递交了辞呈。在待业的这段日子里，他的生活过得颇为痛苦。有时妻子会显得着急，对他说：“你去找份工作吧。”而老李则回应道：“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去打工。”

其实只是为了挣钱的话，凭借老李多年的积累，开个做摄影或视觉的工作室是可以的。他具备这样的能力，也拥有相应的资源。然而，他认为这些都“太商业化了”，和上一份工作在本质上没有差别。

到底是每年要多赚几万块钱，还是去寻找更加有意义的事情去做呢？老李离职之后，一直处于失眠的状态。他将一个手掌大小的剃须刀镜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正襟危坐，每天都对着它进行照镜子的行为。

他端详着自己的脸，看着自己的眼睛，留意着自己的耳朵，盯着自己的鼻子，一点一点地对自己进行剖析：我来自哪里？我掌握着哪些技能？我具备哪些优点？我存在哪些缺点？我究竟该去做什么？我怎样才能实现我的人生价值？

最后，老李思考清楚了。在他有限的人生当中，他想要去做一些事情。这些事情要“有人性”，要“有温度”，还要“具备一定传播意义”。

清明时节，他正处于踌躇的日子。他为了给父亲和外婆搜罗祭祀品，想要烧些新奇且好用的纸扎，于是跑了好几家店，然而都未能找到。

老李回忆起自己一年级的时候，家的楼下有一个纸扎店。放学后，他常常去那个店里帮忙，老板大叔能够制作各式各样的纸扎。

他感到很神奇，仅仅用几根竹条和几张纸，就能够制作出各种各样的人、马以及灯笼。他协助老板铺纸，老板则教他编织竹条，并且还给他算了八字，称他天生就具备从事这一行业的才能。

归宿

很多来定制的客户都需要代烧。老李买了一个专门用于烧纸扎的不锈钢大桶并放在客厅。在选纸时，他测试了好几款，他期望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与众不同。颜色要真实，细节要清晰，还要能确保结构稳定，并且要易燃，味道不能太大。

他的工作室未安装空调，配备了排气扇和风扇，还有一扇他认为“挺大的”窗户。这扇窗户宽度不足一米，窗外是另一栋楼的墙面。两栋楼之间的缝隙很小，人无法进入，导致室内通风状况也不是很好。他表示自己挑选的相片纸和墨水都价格不菲，打印一张的成本要几块钱，并且需要手工切割，再加上打包费和快递费，基本上所剩利润不多，难以赚取太多钱。

老李进行过计算，每天工作时长为 18 个小时。在扣除各项开销之后，每个月能够获得的净利润大约在五千左右。他的妻子工资并不是很高。孩子就读的是私立小学，一学期的学费和伙食费加起来需要一万五。目前，他既没有房子也没有车子，同时也没有贷款。

这份工作的价值感很难通过商业上的成败来衡量。因为从一开始从事这份工作起，他就放弃了去挣更多钱的途径。然而，老李具有很强的共情能力，也很有耐心，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很多朋友，他们的年纪比他大，社会经验比他深，赚钱也比他多，但都喜欢和他聊天。

有些客人找到他，然而并没有具体的定制需求，仅仅是想要讲讲逝者或者自己的故事。他会去安抚他们，并且有时候会花费很长的时间。

去年 8 月，老李遇到了一个 00 后女孩，她有自杀的念头。她希望给自己定制 8 个身高 1 米 8 的帅哥男模，在死后能够享用。并且，她在自家开的餐馆里打工，每天要工作 10 小时，觉得太累了，而工资又很微薄。她渴望在死后能过上安逸的好日子，所以想要定制一个大房子，还配备仆人。

女孩十分孤独，她会把很多生活中的日常都与他分享。今天她感觉好累，还觉得自己胖了。她觉得自己欠别人太多，一直都在为他人而活，这让她压力很大，也很抑郁。

他与她聊了半年，期间时断时续。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他都帮她进行分析。之后，女孩表示自己不想自杀了，还给他发了感谢红包，而他没有接受。她说道：“感谢你让我明白，在遇到问题时不必想着毁灭，问题是可以被解决的。”

这样的时刻与商业毫无关联，它能给老李带来极为强烈的价值感。然而，窘迫的经济状况，依然让生活呈现出非常具体的狼狈模样。

广州曾有一次降温且下大暴雨的时候，老李骑着电动车去接两个孩子放学。孩子们躲在老李的雨衣下面，一个坐在前面的儿童椅上，一个坐在后座。三人在大风大雨中，艰难地摇摇晃晃地回了家。孩子的下半身全都湿透了，他便拿出毛巾帮孩子擦干。

孩子说，我们坐车会晕车，要是有个车能躲雨就好了。老李听后心里很心酸，他感到愧疚，他在想，要是自己有辆车，一家人的生活或许会更从容吧。

老李的两个女儿

他在寻找可持续的方案，想知道是否有能节省时间的设备？是否能在操作流程上进行优化？是否可以再雇一个亲戚来帮忙？他认为别的人不行，因为图纸是机密。他觉得未来会变好。随着开发的产品不断增加，现在已经有好几百款了，客户有很多选择，不用再处理那么多的定制，也就不会那么辛苦。

他曾想过，以后能够一家人一同回到湖南的老家。他的老家有许多空置着的房子，这样能够节省下不少开销。并且，反正交易都是在网上进行的，地域并不会对其产生影响。

他对老家怀有深深的怀念。老家的记忆与外婆紧密相连，那是十分温柔的。在夏天的夜晚，老李会和外婆一同入睡，身处用泥巴建造的土房子中，外婆一边摇着蒲扇为他扇风，一边一下一下地拍打着。

父亲的情况有所不同。他在世的时候，父子之间的交流较为简单，只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交流”，打个电话往往几秒钟就挂断了。这个父亲不太让人放心，他有抽烟、喝酒以及爱打牌的习惯，脾气还不好。父亲没有什么稳定的正经工作，可以说他像是个“不务正业的人”，平时从事一些工程方面的工作，会与各种不同类型的人打交道。如果非要提及他的专业技能，或许可以说是“打麻将方面的职业选手”。

老李的父亲和狗狗小白，二者都已去世

父亲是老李人生的反面典型。人已离去，但他终究还是老李的父亲。在今年的清明时节，他无需再为寻觅不到心仪的祭祀品而烦恼。他打算为父亲定制一个麻将桌，尽管他曾把父亲的学费输在了麻将桌上。

他打算给外婆烧一部手机。外婆在世时，手机是她与后辈之间最为牢靠的联系工具。老李每年都会给外婆换新的手机。

他记得外婆曾使用一部杂牌的银色功能机，每当电话响起，那铃声极为震耳欲聋，声音能够响彻两条街道。此次，他决意给外婆制作一个新研发出来的老年机，这个老年机和从前的那部类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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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贺伟彧

编辑｜罗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