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夜晚上海徐汇区持刀刺向米哈游创始人的少年背后隐情

星期四的夜晚，上海的天空有些阴沉。

一个少年手持手机，走在徐汇区宜山路上，他不时掏出两张照片，对着照片打量身旁的行人，照片里的人，是他要刺杀的目标。

从中午到傍晚，无数人从他身旁经过，都浑然不知自己身边正潜藏着巨大的危险 ，这个少年衣服里藏着两把开了刃的刀 ，刀的刃长9厘米 ，能轻易刺穿脏器 ，可在短时间内造成重伤 。

但他不在乎。

按照这个少年的设想，他会在米哈游总部大楼下遇见该公司创始人刘伟、蔡浩宇，他会杀死对方，之后他会爬上高处纵身一跃，他想通过死亡逃避法律制裁。他和朋友说这些的时候，平静得如同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这桩刺杀案发生的一周后，米哈游道歉了。

为爱杀人

前往米哈游的少年16岁，他带着两把刀，在前往上海之前，就已经辍学，孤身一人在佛山打工。

他被捕以后，向警方强调自己刺杀有报复动机，他喜爱《崩坏3》里的角色，该角色因官方策划的活动穿上兔女郎套装跳艳舞，而且这个福利活动是外服限定，国内服务器玩家无法参与。

据网上与他持相同立场的玩家称，在他们看来，这件事的本质是米哈游将他们的老婆送给外国人供其玩乐。因无法忍受被戴绿帽，玩家们才开始不择手段地进行“维权”。

早在少年刺客之前，愤怒的国服玩家们就发动过集体弃游行动，发动过刷低分行动，发动过网购棺材和花圈寄到米哈游的行动，4月6日，还有玩家到米哈游的办公大楼挂了挽联，挽联上写着“国内争吵随他去吧，国外欢心不可不讨”等字样 。

挂在米哈游公司的竖幅

或许米哈游的创始人刘伟未曾料到，他与团队历经艰难才摸索出的二次元游戏商业模式，竟会使自己陷入生死攸关的危机之中 。

最早开始做二次元游戏时，米哈游曾在商业模式上遭遇难题，当时市面上盈利的国产游戏，均为大R付费模式游戏，游戏的主要收入完全依赖大R付费用户的贡献，一个服务器中排名靠前的用户常常充值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

驱动这些大额氪金行为产生的情绪，是仇恨，付费玩家们想要比别人更强，想要成为全服第一，因此需要不断充钱来让自己变得更强 。

对于这种心理机制，刘伟和蔡浩宇根本无法产生共鸣 ，他们表示“我们几个学生 ，玩游戏最多也就花几百块 ，怎么能够体会大R玩家充值几十万的心理呢？”

那段时间，米哈游的整个创业团队都很痛苦，他们无法理解这类用户，无法针对这部分人的需求设立配套游戏机制，然而创业需要资金。尝试没有结果后，米哈游的成员们只能回归自身行为习惯，得出了属于他们的结论：“我爱这个角色，所以愿意为她付费” 。

但仅靠爱去捆绑玩家，这意味着存在难以预料的潜在风险，这还是米哈游和玩家之间长期矛盾的源头：一旦角色的人设出现崩塌情况，做出和玩家心中形象不相符的行为，那么和角色产生情感联结的玩家们就会觉得“被背叛”，进而感到冒犯。

要清楚，在现实生活当中，“情杀”是故意杀人案的主要动机，有很多人由于感情破裂，就想要毁掉自己曾经付出过大量感情与物质的伴侣，同样，因伴侣而迁怒于对方父母，进而做出灭门惨案的社会新闻也屡见不鲜。

很明显，对于玩家而言，游戏厂商是他们类似“岳父母”的存在，还是他们迁怒时首先会针对的对象。

塑造杀人鬼

但少年刺客的动机，不止于此。

准备行刺的那天，他曾在QQ群里与朋友谈及自己的计划，称自己没有前途，且没有退路，还说“其实即便不是因为米哈游，我也准备自杀了” 。

少年刺客聊天截图

根据网上有限的信息，只能大概推导出这个少年的生活轨迹 ，他出生在湖南张家界的普通家庭 ，其学业并不顺畅 ，早早便辍学进入了社会 ，在疲劳的底层打工生涯里 ，游戏和动漫是他仅有的兴趣和娱乐 。

米哈游的兔女郎事件，是他生活中的一个扳机事件，这个少年原本自认为没有希望，该事件让他找到了伤害社会的借口。

少年刺客事件引起关注后，有二次元爱好者在知乎上发出感慨，称二次元才发展了几年，就出现了国内版的青叶真司 。

青叶真司是制造日本京阿尼纵火案的罪犯，2019年7月18日，他趁门禁松懈之际，携带汽油潜入日本京都府京都市伏见区桃山町的京都动画第一工作室，把汽油四处泼洒，随后点燃了这座三层小楼。

火舌迅速蔓延开来，电子设备与升腾的易燃气体引发了连续爆炸，36人在烈焰和毒气中丧生，35人受伤。

青叶真司被捕后称，京阿尼抄袭了他未发表的小说，因此他才报复杀人。然而经比对，他的小说与京阿尼的作品毫无相似之处。二者唯一的交集是，他曾向京阿尼投稿，随后被退稿了。

京阿尼大火现场图片

实际上，点燃这场大火的是日本社会的“8050”问题 ，泡沫经济崩溃 ，使得70年代出生的那批人陷入不稳定的无业状态 ，50几岁的人 ，只能依靠啃老80多岁的父母来维持生计 。

青叶真司是社会大潮的缩影，他出生于日本经济腾飞的年代，其童年时，因房地产泡沫崩塌，他和家人被房东驱赶，在校园暴力最为泛滥的那段日子，他入学并成为霸凌对象，辍学后他一无所有，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相对稳定的职业，却又遭遇裁员。

要是放在着重展现爱与梦想的日剧中，被给予上述命运的主角会一直保持乐观，历经种种苦难后依旧满怀希望地迎来反转。然而青叶真司生活在没有戏剧性反转的现实之中，他先是沦为遭社会唾弃的蛰居族，依靠啃老维持生活，接着尝试犯罪，一步步朝着偏执与堕落的深渊滑落 。

直到41岁这一年，他将矛头指向无辜之人，长年累月积累的对社会的不满，以及对未来的绝望，化作一把熊熊烈火，这烈火焚毁了无数他人的梦想。

但青叶真司不在乎，他早就没了梦想。

资本入侵二次元

二次元文化，最初是带给人安慰的桃源乡。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日本经济进入衰退阶段，人们对未来感到悲观，进而产生了逃离现实的需求，轻小说、漫画、动画、游戏，为那一代人提供了逃避的途径 。

年轻人把自己当作主人公，在幻想世界中获取爱、尊重与希望，借此弥补现实生活里的不足。漫画、动画、游戏以及轻小说当时都依赖平面媒体，这个供年轻人逃避的异次元因而被称作“二次元”，并衍生出与主流文化相对独立的次文化体系。

在国内，二次元起步的时间和日本相近，然而其发展势头却没有日本那般强劲 。

早期国内二次元文化消费者中，多数人生活条件相对优渥，他们只是想借“任性式癖好”寻找同类，以此表达叛逆。像前首富之子王思聪，15岁在温彻斯特公学读书时加入animekeep字幕组，还参与过《攻壳机动队》第二季的翻译工作。

在很长一段时间当中，二次元文化是国内众多亚文化里的一个分支，它在体量方面较小，在经济价值方面也不大，属于小圈子范畴，相对而言是有门槛的，那个时候的二次元文化圈稍微有点封闭，并且更具备秩序性 。

B站弹幕礼仪考试

比如B站，在答题注册那个时期，梗小鬼以及滥刷弹幕这类现象并不多见，重视弹幕礼仪以及社区环境是所有用户共同的认识。

但资本改变了一切。

2015年被称作“二次元资本元年”，二次元垂直社交应用“JUJU”获得了580万美元投资，B站拿下了数亿元人民币D轮投资。

艾瑞咨询发布的《2015年中国“二次元”用户报告》显示，那年中国“二次元”消费者高达2.6亿人。易观发布的《“二次元”产业研究报告》显示，那时国内活跃“二次元”内容消费者规模达到568万人，边缘活跃“二次元”内容消费者规模达到8028万人。

资本进入二次元文化圈，创造出了更多消费品，这些消费品推动二次元文化持续突破原有界限，使得圈子规模得以扩大，消费需求进一步提升，进而催生出更多消费品 。

同样是艾瑞给出的统计数据，在2020年，国内二次元用户规模增长到了3.7亿人，该用户群体最显著的特征是年轻且收入水平不高，不过，这部分人还有另外一个特点，那就是对二次元产品及平台拥有较强的归属感，忠诚度很高 。

更多Z世代步入社会，二次元文化会成为主流，其消费潜力会进一步提高，桃源乡变成了掘金场。

色情原罪

既然是产业，那么搞钱自然是首要之事，而自古以来，快速搞钱的方法就只有两种，一种是开赌场，另一种是开妓院。

赌场，抽卡游戏在这方面已经有出色表现，而妓院这方面，国内正努力追赶，有很强烈的要超过日本这个前辈的趋势 。

在二次元文化的发源地日本，有一个价值50亿日元的庞大产业，它的日文片假名写作“えんじょこうさい わりきり” ，拼音是“Enjo-kosai”，中文被翻译为“援助交际” 。

这种特殊的产业，在概念方面等同于“收费恋爱”“租赁女友”，参与其中的女孩理直气壮地喊出“因为我和你交往，请给我零用钱”这样的口号，这反而给赤裸的钱色交易带上了几分清纯气息 。

联合国儿童色情问题特使布基契奥宣称，存在13%的日本女学生从事援交活动。

这种服务形式主要由高中生、大学生提供，对于男性们来说更具吸引力，除了性，他们还能获得情感抚慰，还能获得陪伴。

援交现象泛滥，甚至催生出了“ko-gal用品专卖店”，这家店里售卖年轻学生的内衣，还售卖年轻学生的制服，也售卖年轻学生的头发等物品，用国内二次元圈子的表述方式来说，这些物品就是“原味”。

有轻松且无需劳作就能获得财富的途径，还有完备的产业链条，日本大批女学生投身其中，她们从贩卖私人物品做起，接着是有偿电话交友，然后在线下陪吃陪喝，最终出卖身体，呈现出层层递进的态势。

同样的情形，在国内也已初现端倪。国内那些提供软色情服务的人自称为福利姬，她们会借助微博等社交媒体发布擦边球内容来吸引关注，接着拉拢有需求的客人进入社群，让客人付费购买更为昂贵的“写真” 。

若出价较高，福利姬会依照客户需求制作定制内容，线下性交易是此圈子里大家都明白却不公开说的秘密。

漫展是福利姬们招揽顾客的关键场所，漫展上多次被曝光的大尺度摆拍引发争议，这些争议背后，几乎都能看到福利姬们的踪迹。

某漫展广为人知的福利姬不雅事件

的确，很多二次元爱好者不希望自己喜爱的圈子与援交、福利等概念有联系，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二次元文化自身就和色情紧密相连。日本漫展的关键部分是本子发售环节，在国内漫展上看不到本子，但是在二次元圈的P站上，有大量来自中国的画手创作小黄漫 。

二次元在日本这个二次元文化的发源地，失去了纯洁的底色，从桃源乡变成欲望的客体。二次元在中国这个全球顶尖二次元消费市场，也失去了纯洁的底色，从桃源乡变成欲望的客体。

在国内二次元类型的游戏当中，女角色的穿着越来越少，福利剧情越来越多，玩家们没有表现出抗拒，而是忙着享受为纸片人充值的快乐，真心实意地一口一个老婆叫着 。

因爱生恨

米哈游大概也想象不到，打了这么长时间的色情擦边球，为何这次就失败了 。

在面向二次元受众制作游戏领域，米哈游是国内游戏行业无可争议的王者，从《崩坏》到《原神》，不论游戏画风还是角色塑造，米哈游都能精确抓住玩家们的喜好点。

在人物外设方面，米哈游早已声名远扬，玩家圈子里流传着一个笑话，其内容是米哈游的角色设计思路是先找一个长腿裸女，接着给她P上角色的头，随后再给她穿上一套情趣内衣 。

但米哈游的成功之处在于角色的性格塑造能力，在于角色的背景塑造能力，这使得玩家们难以自拔，愿意不断为爱氪金 。

守护神州的女武神符华，经小说、漫画、游戏共同塑造，成为《崩3》中极为完整且丰满的人物之一。在游戏本体里，符华常充当石碑翻译机与救火队员。而在漫画和小说中，身为上个纪元的最后遗民，她的戏份颇为关键，还是串联整个故事的脉络 。

这种借助多种载体共同塑造世界观与人物的模式，极易使玩家们形成强大的情感联结，带着真情实感去喜欢虚拟角色，然而强大的情感联结意味着一旦因爱生恨，恨意同样会十分汹涌。

点燃怒火的兔女郎们

这一回，米哈游的策划仅仅推出了一个早就没什么新奇之处的兔女郎福利活动，结果那些对米哈游策划心怀不满已久的玩家们，就如同火药桶一般爆炸了。

4月22日，距离兔女郎事件发生过去了一个月，在行刺事件发生一周后，米哈游官方发布了道歉信，称因为监修不严格从而伤害了玩家感情，还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此类问题。

和兔女郎有关的全部系列视频被下架，然而迟来的道歉与处理，未能平息玩家们的愤怒，依据B站UP主国产二次元手游观察给出的数据，因兔女郎事件持续发酵，崩坏3国服3月流水大幅下跌67% 。

不管是什么立场的玩家们，似乎都有愤怒的原因。

声讨米哈游的玩家觉得，米哈游故意等到国际服活动结束才道歉，是圈完钱后才想到要挽回国内玩家；而为米哈游说话的玩家感觉被背叛了，他们为米哈游站台许久，结果官方却自己出来拆台；直接遭受损失的国际服玩家开始抗议，质问凭什么中国玩家一抗议就下架活动，凭什么中国玩家反而能得到更多补偿 ？

米哈游的困境依旧未得到解决，道歉声明发布后，微博上出现几千条评论，其中绝大多数评论仍是在围攻米哈游，人们借此发泄对官方处理方式的不满。

越来越多年轻人把自己的情感投入虚幻世界，或许，米哈游面临危机，二次元创作者们面临危机，这仅仅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