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王玉玊研讨会：探讨二次元文化与游戏化网络文学的新趋势

2024 年 12 月 3 日，“二次元一代”的经验发生了变迁。《探索与争鸣》优秀青年学人支持计划第五期的王玉玊研讨会在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举办。本次研讨会以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王玉玊的专著《编码新世界：游戏化向度的网络文学》（即《编码新世界》）为核心展开。来自多所高校的专家学者汇聚在燕园。他们就“数码人工环境”与游戏化向度的网络文学、ACG 文化基因和“二次元存在主义”等议题进行了交流和探讨，并且分享了新的知识。研讨会的发言十分真诚，讨论氛围热烈，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编码新世界：游戏化向度的网络文学》（王玉玊著）

《破壁书：网络文学关键词（增订本）》（邵燕君、王玉玊主编）

研讨会开始时，主持人邵燕君（她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同时也是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副所长）向大家表达了感谢。她感谢大家对《探索与争鸣》“优秀青年学人支持计划”以及王玉玊所作研究的关注和支持。她希望各位学者能够在一个真诚且开放的氛围里，针对王玉玊书中的相关命题，开展跨学科、跨代际的深入探讨。她希望各位学者能够尽情地抒发自己的真知灼见，让学术思想相互碰撞，挖掘出理论的潜能。

北京大学中文系的教授邵燕君，同时担任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的副所长，她主持了研讨会。

叶祝弟回顾了《探索与争鸣》“优秀青年学人支持计划”的发展历程。他指出，《探索与争鸣》编辑部一直聚焦于“一书、一人、一领域”，努力遴选出具备真正学术发展潜力且有现实关怀的青年学人。2017 年该计划启动后，到现在为止。编辑部秉持着严肃且认真的态度，挑选并支持了五位青年学者。并且在未来，也会持续为青年学者的发展提供助力。他认为，王玉玊身为新一代学人。其研究是以个体经验为起始点，并且结合了细致的文本分析。这样的研究展现出了对未来世界的深切关注以及明确的问题意识。还试图在宏大的历史脉络里去寻求理论与历史的对话。这体现了青年学者所具备的敏锐性和前瞻性。以王玉玊提出的“二次元存在主义”为例子，叶祝弟觉得这一概念并非单纯依靠存在主义哲学来解读二次元，而是从二次元文化的内部孕育出的一种反思。这种反思体现出当今社会的根本问题并非是个体行动力的欠缺，而是共识重构能力的不足。在知识观和生产观发生剧烈变革的当下，重要的不是“识”而是“共”，不是“实”而是“事”。王玉玊在书中描绘了数字时代人们在经验、思想以及感受力等方面所发生的变化。然而，像“二次元存在主义”这类概念对世界的概括能力究竟有多强呢？它怎样才能与其他学科的理论进行对话呢？除了这些，它是否还能提出更多的命题呢？这些问题仍然值得我们去探讨。

《探索与争鸣》主编叶祝弟发言

祝东力从宏观的学术史角度对不同时代青年学者的成长轨迹进行了分析，指出王玉玊等青年学者的脱颖而出不是偶然的，而是与历史变迁的机遇有紧密关系。1949 年之后曾出现过两次青年学者群体异军突起的情况。1956 年李泽厚 26 岁，他发表长篇论文与朱光潜等人展开论辩，从而迅速崭露头角，展现出了新理论与方法的优势；80 年代，一批青年学者像甘阳等人，在文化和社会转型的背景之下，引介西方哲学和社会理论，推动了中国学术的发展。祝东力着重指出，王玉玊等 2010 年代的学者与互联网文化的经验一同发展进步。他们的兴起得益于媒介更新所引发的文化、知识以及学术方面的转型与迭代。联系中国社会当前的状况，祝东力生动地把“二次元”比作一个被三维现实压缩成的二维世界。二次元文化一方面是对成人世界以及主流体制的抗拒与躲避，另一方面由于后工业社会文化创意产业的繁荣，又让它呈现出独特的风貌。这样的背景为“二次元一代”的学者提供了成长的环境。他们的研究深入到了文艺学、传播学、社会学、哲学等多种学术脉络之中。他们将二次元构建成了一个成熟的学科。

中国艺术研究院《文艺理论与批评》前主编祝东力发言

赵勇是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他坦言王玉玊的书以及书中的很多用语，都让他产生了一种完全陌生化的感受。然而，他对此依然很感兴趣，因为这恰恰是在网文、游戏、动漫等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网络一代”所拥有的真切经验。赵勇围绕王玉玊书中的“游戏性写实主义”和“二次元存在主义”这两个核心概念进行思考。他认为，“游戏性写实主义”不仅仅是对一种新文学品种的命名，同时也是强调和辨别其特质的重要手段；“二次元存在主义”则揭示出这一代人的生命体验是如何塑造了这一文学品种的。他对“二次元存在主义”这一概念与萨特、海德格尔等人的存在主义的联系格外关注。他指出，王玉玊所说的“90 后”“00 后”一代在一定程度上秉持着“我选择、我相信、我承担”的人生信念，这种信念与萨特的自由选择和责任意识能够产生强烈的共鸣。他强调，新一代青年学者对网络文化进行学术研究，梳理其对自身三观的塑造，再用学术语言将其呈现出来，这是很值得关注的现象。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赵勇发言

杨玲是厦门大学副教授，她把关注点放在“二次元存在主义”在中国诞生的社会文化语境上。她指出，宇野常宽在《零零年代的想象力》这本书里提到的在日本产生的“相信想要相信的东西”这种“决断主义”，其背后有着具体的社会实践。相比之下，中国的“二次元存在主义”是否真的是在“极端的去政治化”环境中产生的呢？这一理念的受众究竟是谁？又该如何对其进行更加细致的语境化论述呢？这些问题还需要未来进行更为深入的阐发。杨玲作为“资深秀粉”，探讨了书中提及的“二次元存在主义”微观实践的例子。她认为不能将“爱豆粉”与“追星族”截然分开，因为这样会遮蔽明星复杂矛盾的多元面向。最后，杨玲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在新的媒介、平台和生产方式之下，是否能够生产出新的主体性？

厦门大学副教授杨玲发言

耿弘明（清华大学讲师）分享了自己与王玉玊的代际差异，这差异是由“主观时间”而非“客观时间”导致的。他和王玉玊虽都是“90 后”，但耿弘明觉得自己体现了 90 年代城乡结合部的想象力，王玉玊则体现了 00 年代未来主义的想象力。正因如此，他的“00 后”学生对王玉玊的书特别热衷。不过，这两种想象力视角不同。然而，它们都具备“一种特别另类的未来现代性的可能”。他指出，王玉玊的研究摆脱了中国文艺理论中常见的那种“失语症”。他的研究把日常生活里的生命经验和文化记忆融合在了一起，像弹幕经验、人设经验、虚拟现实经验等，也将萨特、海德格尔、东浩纪等融合在一起，从而形成了自由且鲜活的表达，进而生成了“二次元存在主义”这样具有生命力的理论概念。

清华大学讲师耿弘明发言

秦兰珺是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她因事未能到场，而是在线上进行了发言。她把“数码人工环境”作为核心，对这一概念在不同维度上的意义和潜能进行了探讨。她先是追溯了人类最早的数学人工环境，接着指出以计算机为代表的自动化工具是数学思维的产物，并且将人工环境的运作机制引入文学，推动了具有游戏化向度的计算机文学的诞生。她提出，数码人工环境不仅仅局限在文学领域，还延伸到了游戏和社会实验领域，这代表着一种能够模糊现实与虚拟边界的潜力。她以 ARG（Alternate Reality Gaming，另类现实游戏）为例，着重指出这种游戏把生活和虚拟体验进行了深度融合，呈现出了“游戏即人生”这种暧昧的结构。秦兰珺呼吁在宽广的社会实践里去探索数码人工环境的更多可能性。同时，她也提醒要对数码人工环境所伴随的伦理与社会风险保持警惕。

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秦兰珺线上发言

李洋是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他从“二次元文化的友善观察者”的角度出发，提出“二次元”的学术讨论主要能分为两类。一类强调“二次元”的相关性与融合性，也就是文学、漫画、游戏、电影、电视剧等领域相互渗透，共享同一文化实体。然而，这种倾向意味着研究对象以及研究本身不可避免地会被历史化，从而成为一代人独有的文化记忆。一种研究倾向注重“二次元”文化的差异性，通过更纯粹且非历史性的途径开展理论研究，把它当作一种超越时间和边界的独特且固定的文化。他觉得，注重相关性的研究构建了“二次元”的边界，然而注重“二次元”差异性的研究则强调在内部突破不同媒介和语言的边界，例如关注轻小说、游戏、漫画的内在差异。李洋首先从图像理论开始进行分析。他指出，“二次元”存在不同媒介语言的差异。他认为，动画（电影）依赖光学再现和知觉幻觉，游戏通过算法程序与触觉互动生成，而完全基于平面的漫画（Comics）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二次元”。帕斯卡尔·茹瑟兰、马克 - 安托万·马修等人的元漫画作品，都利用了漫画自身所处的二维平面，并赋予了只有二维平面才能赋予人物和故事的特质。像《丁丁历险记》等经典漫画显示，漫画中的每一个画格既为自身成为图像服务，又为与其他画格的关系服务，还为图板这个看不见的画格服务。李洋直称自己“对边界意识不是很相信”。研究者通过大量的话语以及理论，构建了“二次元”独特且纯洁的定义、文化与体验。然而，我们终有一天要跨越这些边界，与现实构建更深入的联系。

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李洋发言

《丁丁历险记》中三格漫画的背景是连为一体的。每一格既为自身服务，又为与其他画格的关系服务，还为看不见的画格服务。

许苗苗（首都师范大学教授）结合自身研究经验表示，研究对象的核心特征能够吸引研究者毫无例外地产生共同的关注。其中，网络文学的“游戏化”便是这样的核心特征之一。黎杨全曾对“虚拟生存体验”进行过谈论，许苗苗曾就无功利的“游戏逻辑”展开过讨论，而周志强在近年谈及网文时也提到了游戏现实主义。王玉玊的“编码新世界”契合了年轻网络游戏玩家通过自身行动来创造和塑造世界的那种欲望，也为网络文学研究提供了一条能够突出青年主体能动性的解读路径。她期望与王玉玊深入探讨的问题正是如何准确地理解“游戏化”这一概念。许苗苗来了之后，王玉玊在对东浩纪的“萌要素”“数据库”以及“游戏性写实主义”等概念进行吸收的基础上，进行了理论化和系统化的延伸工作。并且，她结合中国网络作品的实例进行分析，分析得新颖且到位，能够给人带来启发。

首都师范大学教授许苗苗发言

黎杨全（华中师范大学教授）认同王玉玊对网络文学的界定，他觉得不能把网络文学单纯地当作传统通俗文学在当下的延伸。他还指出，网络文学和电子游戏关系紧密，都包含着交互性，展现出了独特的网络特质以及极具先锋性的一面。王玉玊的优点在于她提及了电子游戏在无意识层面对网络文学作家的影响，并且游戏化已经成为很多作家无意识的思维构造。“爽文”的阅读快感在很大程度上是源自游戏模式的。网文主角如同“玩家”一样能够自由行动，且要啥有啥。黎杨全觉得，我们正在步入游戏时代，应当从信息范式转变为游戏范式，从注重信息的传达到注重参与和交互。只有从游戏批评范式来对数字时代的文学进行解读，才能够切实看清当下文学所发生的变化。此外，黎杨全探讨了“二次元存在主义”是否真正实现了去政治化这一问题。他觉得，中国的语境以及社会现实是更为复杂的。在很多时候，人们会通过二次元的方式来展现三次元的关怀，就像“二次元民族主义”这种情况。因此，二次元与三次元之间的跨度并不是那么大。

华中师范大学教授黎杨全发言

王鑫（山东大学助理研究员）以东浩纪的理论为依据分享了自身观点。东浩纪的《游戏性写实主义的诞生》这本书通过对交流环境的重新设定来明确什么是现实，期望能在高度媒介化的环境里找到人的落脚点，并且最终将落脚点放在人的状态上。然而，王鑫觉得或许可以更加勇敢些，“去接纳某种被打散的、杂乱的”后人类状态。王鑫接着详细剖析了东浩纪的数据库理论。他指出，东浩纪的这一理论实际上源自其博士论文中对德里达的研究。在东浩纪的观念里，“萌要素”在御宅族文化中起到了搭建“公共性”的作用。它为 90 年代日本社会在意义匮乏且焦虑蔓延的状况下，提供了一个可能的意义建构空间。这使得“御宅族动物”能够走向公共性，拥有他们独有的特定政治。这是“萌要素”理论里一个几乎未被挖掘的向度，或许体现了在媒介变迁过程中“二次元”所具有的特别传统且特别人性的那部分内容。

山东大学助理研究员王鑫发言

汤俏则做了补充。（由于未提及汤俏补充的内容，所以仅按要求改写了郑熙青的部分）汤俏认为不能将东浩纪分析日本御宅族文化的理论完全套用到中国网络文学上，需要做些区分。王玉玊等人能够率先发表不同观点并做出开拓性工作，这是非常值得敬佩的。

中国社会科学院助理研究员郑熙青发言

中国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汤俏发言

许婷（江南大学副教授）结合自身的成长经历，对之前几位学者都提及的“去政治化”问题进行了回应。她指出，所谓“去政治化”的环境，或许可以理解为一种政治集体记忆的制度性缺失。年轻一代对之前的历史没有感觉，这种情况既带来了安全感，也带来了虚空感。同时，她还提到，在面对游戏与视频的竞争时，网络文学依然满足了一种基础的“必须的需求”。最低廉的小白文凭借低门槛给读者带来了抚慰与陪伴，更复杂的作品像猫腻的小说则对信息接收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无论是玩 3A 大作，还是玩《王者荣耀》以及《原神》，亦或是应用 AI 技术，与 GPT 进行对话，都需要具备相应的基础设备，这一限制是无法回避的现实情况。

江南大学副教授许婷发言

祝晓风（中国社会科学院网络文学研究室主任）谈到王玉玊这本书带给他的一些启发：其一在于概念方面，无论是游戏还是媒介，“将来是否会成为网络文学的核心定义呢？未来的网络文学是否也会对整体的文学概念进行重新定义呢？”其次是关于研究方法，祝晓风表明，研究方法和网络文学的发展会彼此促进，新出现的现象与问题要求我们运用新的研究方法；最后，他期望现有的研究成果能够在宏观层面持续发展，达成网络文学在文学史发展过程中的意义转变，推动文化进步，展现出更广阔的学术价值与空间。

中国社会科学院网络文学研究室主任祝晓风发言

冯巍回顾了《编码新世界》的出版历程，这部书从无到有。她是中国文联出版社学术分社总监、编审，也是“北京大学网络文学研究丛书”的责编。她称王玉玊是她从业以来遇到的最理想的作者。《编码新世界》是“北京大学网络文学研究丛书”的首本书。在编辑出版期间，遭遇了诸多障碍。王玉玊不但全力配合出版社的工作，还亲自参与封面设计等事宜，从而奠定了丛书出版的优良基础。冯巍称，出版“北京大学网络文学研究丛书”是她编辑生涯中的一件幸事，这件事值得她津津乐道。她还希望未来能够围绕该丛书举办更多的学术研讨，让其影响力不断扩大，就像“让雪球越滚越大”一样。

中国文联出版社学术分社的总监兼编审冯巍，担任“北京大学网络文学研究丛书”的责编并进行了发言。

王玉玊回应了与会学者的发言。她感谢大家对她的研究给予的鼓励，也感谢大家提出的宝贵意见。她表示，今天研讨会上涉及的诸多问题非常重要。像日本理论对中国现实的适配性问题，二次元存在主义的有效范围问题，以及如何理解代际间复杂性的问题等，这些都是她书中没有完全做好的部分。她未来会沿着这些方向继续努力思考与推进。

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编码新世界》作者王玉玊回应

邵燕君进行了总结发言。她觉得，王玉玊的最大优势是，她的情感价值深深扎根于“二次元”文化圈，并且能够用“三次元”的话语来进行表述以及开展学术交流。今天研讨会的主题“‘二次元一代人’的经验变迁”是很恰当的，《编码新世界》这本书可以被看作是她们这一代人自我审视的成果。邵燕君指出，原创理论的产生需以每个人独特且不可复制的经验为基础。她期望新一代青年学者能够挖掘自身核心的生命经验，并将其表达出来，与之前的理论和概念进行对话。这既是学术研究的深化，也是学者进行自我反思、实现突破与成长的过程。

与会人员合影

本次研讨会是由《探索与争鸣》编辑部主办的，同时也是由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主办的，并且还是由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新媒体委员会主办的。

撰稿：蔡婉君、鲁沛怡

摄影：陈晓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