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MR 从时兴到被禁只用了四年，它为何能风靡各大视频平台？

凤凰网《风暴之眼》由张沃若和悉尼卧底制作 | 岳武义

ASMR 从流行到被禁止只用了四年时间。

2014年夏天，加拿大华裔理查德·普莱斯发布了他的第一部ASMR视频。

仅仅通过读书、翻页、剪刀、手表秒针等简单的声音，观众就首次感受到了“自发性知觉高潮反应”的魅力。

自发性感官性高潮反应（Spantaneous sensory orgasmic response，ASMR）是中文翻译版。使用者对于 ASMR 的定义非常精准——就像小时候妈妈帮你掏耳朵时差点睡着的那种体验。

拍打耳垂的声音、塑料泡泡爆裂的声音、浴花上逐渐浓密的泡沫，这些带有上千个频段的白噪音，一度让ASMR火爆各大视频平台。

一时间，各类ASMR YouTube频道和开始尝试创作原创ASMR内容的上传者如雨后春笋般在B站上涌现。

当时，Richard Price在评论区向听众们道歉，因为设备是从学校借来的，音效可能自己不太满意，但他会去“买两台Rode NT1000，在家里做一个音乐工作室”。

当时，以RP入行的ASMR创作者们都购买了专业设备，对这种新兴但仍然小众的艺术形式感到敬畏。

但很快，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这个赛道分担流量，ASMR 开始发生异变。当良性的感官刺激逐渐被所谓的“呻吟声”和“吮吸声”所取代时，ASMR 也借着助眠之名，成为了传播色情内容的载体。

过去总是捂着脸的上传者们开始穿上女仆装或cosplay服装，镜头从嘴巴移动到脖子、胸部……只需要一个类人耳机就能开始的ASMR因门槛较低而开始疯狂增长。

质量参差不齐的从业者都知道，只有跟色情相关的东西才不用担心没有流量。

从“恶化”到被禁止

据2018年新京报调查，当时当红的“ASMR女神”轩子巨尔图，每小时50元的付费直播，平均每场500人观看，平台对付费直播分成50%。算下来，每月轻松实现至少25万元收入。加上6万元的礼物分成，轩子巨尔图的月收入至少在30万元以上。

当时，缺乏监管的直播行业中，像轩子巨儿图这样的主播还有很多，有的主播甚至用某平台“三嫂”之类的称号，给自己的直播增加噱头。

尤其是在斗鱼、全民、虎牙等以“游戏直播内容”为主的平台，由于聚集了大量男性用户，绕开色情线成为一些女主播的“流量密码”。

直到2018年，全国扫黄打非工作办公室开展“净化网络2018”专项行动，对涉及色情、低俗的ASMR内容进行严厉整治。2018年10月19日起，全面从斗鱼平台下架。到11月8日，哔哩哔哩全面封禁ASMR内容直播，ASMR直播被全网下架。

曾经拥有丰富 ASMR 内容生态系统的 Bilibili，现在搜索 ASMR 却一片空白。

不过，凤凰网《风暴眼》专栏发现，在消失两年之后，ASMR色情直播在斗鱼平台上有复苏的迹象。

ASMR 色情内容回归

在斗鱼的2D直播区，有的女主播身着暴露的2D服装，女主播们可能不会露脸，但会发出一些挑逗性的声音，或者摆出撩人的姿势，诱导观众送礼物、进群，也有的直接在社区里放QQ群。

凤凰网《风暴眼》记者增加一些主播后，主播们会直接给出预告内容，没有任何暗示。

然后，他们用各种手段诱使记者为更“刺激”的项目付费。

有些主播会要求在直播间解锁火箭、飞机等礼物，也有主播要求通过QQ等平台支付，以绕过平台的分成机制。

大部分福利视频将通过百度网盘共享资源进行分发。

18元红包可解锁暴露隐私部位的内容

如果涉及到线下见面，主播就会更加谨慎。

一般用户刷完火箭后都会被要求添加微信，添加的微信依然不是交易用的微信，而是在简介或头像上留下新的联系方式，或者用表情代替文字内容，然后引导用户跳转到另一个微信账号，在一个平台上添加好友。

从直播平台到QQ群、微信、百度网盘等多层次网络渠道，更加隐秘的传播链条也增加了监管难度，同时主播也规避了最初的平台监管，也给其他平台推卸责任留下了空间。

至于各个平台是否可以监管，不管你加微信还是QQ红包支付都会有风险提示。

完整而庞大的灰色产业链

此外，凤凰网《风暴眼》记者通过添加群内网友了解到，除了软色情直播外，大部分主播还在其他小众直播平台进行色情直播，除了一些需要翻墙的软件外，有些甚至在国内运营。

比如群里有网友私下介绍了977tv，百度一搜就能找到。

在海外平台上，色情主播数不胜数。

曾在全民TV拥有百万粉丝、因规模问题被直播平台封禁的主播“TuTu Elise谭晓彤”，如今进军成人娱乐圈，在海外平台onlyfans做大规模直播，还拥有自己的官网。

此前谭晓彤曾是亚洲小姐比基尼大赛冠军，参与拍摄了黄晓明、Angelababy主演的《情定江湖》，还在电影中担任女主角。

凤凰网《风暴眼》记者发现，类似977tv、色情主播的官网还有很多，甚至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有专业运营团队开发非法软件、跨境架设服务器等，为色情主播提供支撑。

这些专业团队甚至打造第三方软件，帮助色情主播实现“本地引流”，不仅可以批量收集平台本地用户的数据，还能通过筛选关键词，帮其定位精准用户，推送信息。

这些团队推广、引流的核心，是抖音、快手、虎虎等大流量平台的地方版块。

2019年11月，郑州警方打掉一个名为“同悦茶馆”的网络卖淫团伙，该团队以“喝茶”“茶叶”为暗语，以“卖茶”为名在抖音上发布视频，实为招妓之名。

她们不仅频繁更换性交易场所以规避风险，甚至还有“送货队”进行上门服务。

此外，这些色情账户根本不关心保护未成年人。

被“诱导”的未成年人

作为网络文化的主要消费者，未成年网民数量日益增多，他们缺乏辨别不良内容的能力，极易受到其污染，不仅会成为各类直播的盲目打赏者，有的甚至受骗参与色情直播。

2017年，一名家长向《法制晚报》举报，某色情直播“引诱”初中生充值观看，该家长发现，部分学生在孩子同学微信群里讨论色情直播。

今年5月，警方在广东某地行动中，发现犯罪嫌疑人竟带着三名未成年儿童进行色情直播，经过进一步侦查发现，这个直播平台主要以淫秽色情直播为主，而所谓的“主播”多为未成年人，遍布全国多地，多达36人，其中年龄大多在13至15岁之间。

直播乱象引发监管部门关注，今年暑假，中央网信办开展“营造未成年人清明夏日网络环境”专项行动，专门提到未成年人涉足直播、短视频平台问题，严禁16岁以下未成年人使用直播平台，严禁未成年人在直播间露面，任何炒作“网红儿童”的行为都将受到严厉处罚，严禁诱导未成年人打赏。

斗鱼早已上了国家扫黄打非办公室的名单。

2016年，斗鱼因涉嫌提供色情、暴力、低俗内容而被调查。

2020年5月，斗鱼直播APP因推送网络游戏、美妆直播、低俗小说等内容被传唤处罚。

2021年2月，文化和旅游部部署网络文化市场集中执法检查，重点整治低俗、媚俗、炫富拜金等问题，斗鱼再次上榜，与哔哩哔哩一同被约谈，责成处理问题直播间、封禁相关账号、拦截删除违规评论。

“盲人”平台

为何色情、低俗内容依然在各平台上泛滥？

有时候并不是监管不力，而是平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作为。

斗鱼2019年第三季度电话会议上，管理层表示，平台与主播的分成比例为50-50，这一比例在可预见的未来都不会改变。包括直播和广告两部分，其中直播收入占比约91%。主播的巨额流量才是平台的实实在在的收入。

在灰色地带打色情这个擦边球，既是主播的流量密码，也是平台无法明说的手段，毕竟大部分平台早期都是靠软色情内容成长起来的，而斗鱼、抖音这样的知名视频APP对主播来说，在传播、制作软色情内容上有着不可比拟的优势。

尤其近年来，直播行业发展迅猛，各大视频平台之间的竞争愈发激烈，为了在短期内占据上风、获得资本青睐，各大平台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

但依靠软色情内容获取短期流量，无异于饮鸩止渴。

据凤凰网《风暴眼》根据公开资料显示，斗鱼于2019年7月17日正式在纳斯达克上市，IPO发行价为11.5美元/股，按发行价计算，公司总市值约为37.3亿美元。

作为国内最后一家上市的直播平台，斗鱼的上市被市场形容为“一跃入龙门”，但斗鱼股价随后一路下跌。

斗鱼与虎牙合并的消息传开后，斗鱼股价一度上涨至20.54美元。在双方合并计划暂时搁置的情况下，斗鱼股价连续突破上市以来最低值（6.11美元）。8月13日收盘，斗鱼股价报3.45美元，总市值为11.19亿美元，较上市价下跌70%。

斗鱼2021年第二季度财报显示，总营收约23.37亿元（人民币，下同），同比下降6.86%，环比增长8.6%。净亏损约1.82亿元，而Q1净亏损约10.3%。平台营收和盈利能力下滑明显，营收规模和增速远远落后于竞争对手，斗鱼品牌声誉受损。如何妥善处理软色情这把双刃剑，也将成为资本市场对斗鱼态度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