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剧照引发汉服复兴运动回忆：从北京地坛庙会到汉网贴吧的汉服文化传承

▲ 《大秦帝国》剧照——来源官方微博

自2006年国庆假期穿着蓝色裙子和纱质长袖衬衫参观大观园以来，黑猫就一直关注着这场复兴运动。十多年前，她形容自己是一个“中学生”。

2007年春节期间，在北京地坛举行了一场法会。仪式仿照清朝。于是，她和十几个穿着汉服的年轻人站成一排，盯着祭坛不说话。观众绕着他们走，留下了一大片空地。这种无声的对抗一直持续到牺牲结束，年轻人的使命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黑猫来自北京。在中国互联网上，人们总是称北京为“户都”。她从来没有与人发生过争吵，却逐渐走向了贴吧。 “有时候我一个人呆着不舒服，然后我就渐渐喜欢呆在贴吧。作为一个北京人，你每天看着他们，说你是鞑靼中心，你是胡都，你的家在哪里？”都是辫子，你会不舒服吧？”

穿汉服的年轻人一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中华复兴，衣为先”。但首先，他们必须说服其他同样爱国的中国人。

大众媒体对汉服的报道逐渐增多，但态度却颇为矛盾。 2005年第33期《中国新闻周刊》发表了两篇有关汉服的文章。当时接受采访的复旦大学历史学教授顾晓明表示：“现在的年轻人更加敏感，这是他们内心的心理欲望，也是对过度西化和盲目追求西方时尚潮流的文化反作用。他们在寻找汉服，寻找中国的东西，接近人性、自然的东西，寻找迷失的自我和身份。”

但一年后，20多名身着汉服的年轻人在八大处办事处举行了发夹仪式。北京《京报》当时报道称，他们“在八大处办事处门口迎接，脱掉衣服，穿上为参观花园而准备的汉服爬高”。后来，他觉得这种描述很不雅，穿着汉服的青年小凤将“晶宝”告上法庭。

2007年，全国政协委员叶洪明在两会期间提出，可以将汉服确立为“国服”；全国人大代表刘明华建议，中国三大学位授予时，应穿汉服系列中国式学位。衣服。

2007年，叶鸿明在接受采访时解释道：“汉族是中华民族的主体，汉语是中国的国语。因此，将汉服确立为国服，不仅代表了汉族的传统，也体现了中华文化的历史演进，也能够增进包括港澳台同胞、海外侨胞在内的全国人民对祖国的热爱。”

在当时的复兴派看来，汉服纳入“两会”提案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这种讨论一直持续到四月，网上出现了一项联合倡议，呼吁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使用汉服“神衣”作为礼仪服装。

2007年8月，中央电视台《说实话》节目讨论了奥运礼服和运动员入场着装。汉服、旗袍和现代时尚都是其中的选择。 38分钟的节目中，穿着汉服的年轻人显然不高兴。 “不方便吗？”这个问题至少被问了三次。

台上的人都有些着急了。她提高声音试图辩解：“你觉得不方便是因为你没穿过。在我穿上汉服之前，我也有和你一样的想法。”

主持人笑了笑，试图平息事态。

当时在观众席上做“人肉背景”的黑猫，十年后回忆起来，仍然有些愤怒：“他们故意找客人来对抗我们。”

现实令人沮丧，一些复兴主义者正在采取更激烈的行动。

2008年10月5日下午，历史学家严崇年在无锡签售会上被掌掴。严崇年曾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论坛上讲授《清朝十二皇帝奇案》、《明清兴衰六十年》。不过，攻击者是“汉式”的，并没有将这起事件定性为“学术纠纷”。被关押半个月被释放后，他对媒体表示“不后悔，不道歉。”打他之前并没有考虑任何目的。我只是以为这是正义对邪恶的反击。”严崇年关于“剃发、更衣是一种文化交流”的言论，显然冒犯了这些复兴运动的“政治正确”。

直到今天，仍然有人继承着政治正确的衣钵。吴华水是“中华文化研究会”负责人。他是那种讲很多宏大概念，有时引用经典的人。他每天留头发、喝茶、穿汉服。因为最近感冒了，他在汉服上加了一件衬衫。

▲《大明宫词》剧照

他和“车间”的三名工作人员住在一栋居民楼的办公室里。大厅中间是茶席，靠近窗户的地方摆着一圈沙发。他们有三排书柜，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从《史记》到《国富论》，从《汉武帝传》到《组织行为学》。中间书架第四排，还放着一本《货币战争》。

吴华水对清朝保持着极其消极的批判态度。他甚至将“中国人崇尚金钱和权力”归因于满清政权的统治。 2010年，当他接触汉服时，他感觉自己“觉醒”了——他所推崇的汉服复兴运动的前辈们都是“悲剧”的。他仍然坚持要把汉服推上神坛，但最近同事的加入似乎让他不满意：“汉服运动一开始其实是白手起家，但现在随着时间的发展，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了。”汉服运动是怎么产生的？很多人都变成了穿着汉服的普通人，没有任何想法，没有核心价值观，没有真正的远大理想。现在汉服运动也面临着这个问题，已经被消灭了。”

至少在2008年之前，大秦的观点与吴华水有一些相似之处。

当时，汉网和吉祥漫两个论坛上的网友们一直在热烈地讨论。大秦线下约了一位满族网友。来之前，该男子的女友曾劝他不要去，怕遇到大秦会被打。大秦带着两个人来到这里，都穿着汉袍。没有吵架，四人只是碰面吃顿饭。 “我们都是文化人。”双方在历史问题上仍难以达成一致。大秦觉得清朝的强制剃发和义服结束了汉朝三百年；后者视征服中原为祖先的荣耀。饭局结束后，谁也说服不了谁。

大秦身材高大，一位认识他的网友形容他的脸像秦始皇兵马俑。

采访当天，他身穿一件交领长外套。不仔细看，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一件时髦的外套。他还记得2003年，他第一次在北京电视台早间新闻上看到有关汉服的报道。三年后，他惊讶地发现，这个群体在网上已经发展得相当庞大。退伍后，大秦成为一名婚礼策划师，专门从事中式婚礼。他很欣赏秦人的务实精神。研究西式婚礼两年后，他用现代婚礼的灯光和舞台美感回到了中式婚礼，因为“好事无国界”。北京穿着汉服的人举行的婚礼，大多是他主持的。

▲ 《大秦帝国》剧照——来源官方微博

但无论是身份证上还是血统上，大秦都是回族。上幼儿园的时候，他回家要火腿肠，还被奶奶教训了一顿。在与满族网友的聚餐中，四位参加者没有一个是汉族：“他是满族，我是回族，这里的胖小姑娘是白族，这里的女孩也是满族，而且身披白旗，只是身份证是汉族。”

2006年汉服青年与“京报”官司中，大钦戴着回族白帽子，以回族身份出庭作证。随后，此举在中国网络上引起了攻击和批评。

大秦自称“炎黄子孙”，尊崇汉文化。在他看来，中式婚礼乃至汉服的推广都需要消除汉族观念，凸显中国传统文化观念。他举了个例子：“汉字只能是汉族人用的吗？不，它是全中国的通用语言。”

大秦的思想代表了这场复兴运动中很多人的观点。

在这群人眼中，那些充满悲伤的人，早已被抛在了身后。 2003年，汉族互联网上激烈的汉民族主义思潮已经很难说服这些伴随互联网和全球市场一起成长的年轻人。他们面临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技术、电影、食品、服装和思想涌入中国。他们更愿意使用“寻找”这样的词，仿佛想从历史的一堆旧论文中找到一个能够与强大的西方文明相对应的存在。

2009年，三月初三上巳节，这群致力于复兴传统文化的年轻人聚集在玉渊潭公园。那天并不是每个人都穿汉服。在电商普及到千家万户之前，很多人都需要自己制作第一套汉服。

现任酒吧队副队长的奎儿表示，那次活动是她第一次穿上汉服。 “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是的，确实是在我穿上汉服的那一刻，你感觉我马上就发现了一些东西。”她今年24岁，身材娇小，长发用发夹束在脑后。

我们约好在海淀区的一家咖啡馆见面。一边聊汉服，一边吃几口披萨。她因写小说而与汉服结下不解之缘。自2009年酒吧团队成立以来，她几乎全职负责汉服北京的事务。和许多90年代出生的同龄人一样，她参观漫画展览、阅读网上文章、关注《火影忍者》和《元气少女雪上》等日本动漫。

“我们的三观是希望大家有一颗宽容的心去弘扬传统文化，同时呼吁其他民族保留自己的文化。但现在的社会正在慢慢淡化民族的概念，所以我们不‘不用多提。我们不希望有激进分子。”她说，这些“激进分子”指的是汉民族主义者。

有些人抵制“汉服圈”这个词，这意味着他们被框定在一个小范围内，远离主流人群。但在更广泛的大众看来，这种穿搭方式显然没能成为主流。

“时至今日，虽然它仍被归类为亚文化、非主流，但在过去的13年里，它从无到有，从大量的反对和质疑，到部分接受和人群化，也从原来的样子发生了变化。是。” ”杨娜在《汉服归来》一书中写道。但在很多汉服青年眼中，他们与Coser、洛丽塔装爱好者等网络时代发展起来的亚文化群体有着本质的区别。

“现在的二次元女孩融入之后，只注重衣服是否漂亮，对一些细节不太注重。比如穿汉服不能乱七八糟。”奎儿说。

▲北京大学考古系文化遗产学院曹禺身着汉服出席诗歌大会

衣服上添加的符号在日新月异的网络时代不断被淘汰。在网络时代成长起来的汉服同仁也正在经历着年轻群体的冲击。

与2003年的前辈相比，这些后来者似乎天生就带有后现代解构主义的味道。新的同伴带来了更多新概念，比如“进出陷阱”、“出圈倒卖衣服”等。他们通常比较注重服装的外观，网上一般被称为“秀衣党”。在很多汉服青年眼里，“布展党”是必须排除在外的。没有特定款式的服装和传统文化的外衣，他们的行为逻辑与cosplay基本相同。

桃木并不知道，在这个群体里，“秀衣党”并不是一个正面的存在。但按照严格的定义，她不算，因为她仍然注重衣服的基本造型，小心翼翼地避免任何可能的工作室服装。

桃木曾在学校担任汉服社社长。此外，她还是前动漫社成员、《剑侠情缘III》玩家、《阴阳师》玩家、Cosplay爱好者。当被问到是否要扔掉一套cosplay服装和汉服时，她想了想说：“cosplay”。因为汉服可以日常穿，但cospaly衣服却不能。在衣柜里，汉服和牛仔裤有着同等的地位。

第一套汉服是在父母的帮助下购买的。父亲觉得无所谓，母亲却有些抱怨，因为“玩汉服，就如玩物丧志”。她显然希望考上名牌大学的女儿能够专注于自己的专业，“这对你以后的就业会有帮助”。

当我看到桃木时，她正在帮助俱乐部招募新会员。她穿着一套完整的外套和裙子，一件宝蓝色的外套和一条鲜红色的裙子。即使在喧闹的咖啡馆里，她仍然引人注目。于是面试开始没多久，就有一个男生冲上来问道：“同学，你怎么才能加入cosplay社呢？”

“这是汉服，不是cosplay。”桃木似懂非懂地回答了千百遍。

“有情侣装吗？”男孩的身后跟着一个胆怯的女孩。他们讨论了一会儿，但男孩还是开口了。

“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加入我们汉服俱乐部，都是自愿的，想穿就穿，没有什么要求。专门卖情侣装的汉服店有很多，你可以在这里报名。”

两人都加了微信，说不定这对夫妻真的会报名加入汉服俱乐部呢。

在之前的采访中，我几乎问过所有人一个问题，你觉得《秀衣派对》怎么样？

除了那位担心陷入“汉服运动虚无主义”的人外，其他人并没有对这个群体有任何负面评论：“汉服复兴的时候，我们也需要这些秀衣党，我们需要他们穿衣服向别人炫耀，让别人认识道，当你被这些美丽的外表所吸引时，这是一个了解衣服、古琴、儒家思想的机会之一。可能会探索 更多的。”

▲ 《大秦帝国》剧照——来源官方微博

但这引起了一些人的困惑。

当汉朝走下民族主义的神坛时，该将其置于何处？

在我联系卢英中之前，他告诉中介他与汉服同行的主流想法不一致，甚至担心这会妨碍文章的主题。卢迎中正在北京一所大学攻读博士学位。 2009年汉服北京第一家酒吧服务团成立时，他就参与其中。他的语气温和，言语抽象、西化。正如他自己所说，知识分子存在一些共性问题。

我看到的穿汉服的年轻人身上都有一些传统元素，比如发夹、外套、玉镯。陆应中穿着衬衫和毛衣，这让他看起来和一个对汉服不感兴趣的学生没有什么区别。

卢英中在学校加入了汉服俱乐部。这位混迹汉服圈多年的老人尴尬地发现，俱乐部成员之间的大部分谈话他都插不进去。 “都是买买买，买哪一个？”打折，哪些店有新品，或者改天一起去拍。 “只有到俱乐部做讲座的时候，他才能重新找回一些存在感。这些新人大多因为某种民族主义观念而不再加入汉服社，更吸引他们的是衣服本身的审美价值。”

这让他对汉服复兴运动产生了好奇。他还写了一篇文章试图探讨汉服复兴运动的路径。他认为，汉服的复兴可能走两条路：要么将汉服纳入“中国礼乐衣冠”的范围，全面复兴一套中国传统观念和生活方式；要么将汉服纳入“中国礼乐衣冠”的范围，全面复兴一套中国传统观念和生活方式；要么将汉服纳入“中国礼乐衣冠”的范围，全面复兴一套中国传统观念和生活方式。或者汉服复兴者会承认他们只是多元社会的成员。该群体的一小部分人将汉服视为传统元素。近两年来，从日益明显的路径来看，确实后一种趋势越来越明显。它（汉服）在类似的文化圈子里被理解，比如cosplay圈子。

这篇文章发布在汉服北京微信公众号上，但没有留下深刻的评论。 “大多数人都跟不上我的想象力。我的想象力太广泛了。”

▲ 《大秦帝国》剧照——来源官方微博

他甚至怀疑汉服运动本身的意义——这场运动最初源于对汉人民族意识的讨论。虽然最终走向了更加去政治化的“传统文化复兴”，但在卢迎中看来，这种意义似乎开始变得不那么确定：“现在的汉服运动真的代表传统文化吗？穿着传统服装就一定会被束缚吗？”传统文化？”

现实中，汉服在一线城市最为流行，其传播主要基于网络。在比较传统的三四线城市甚至农村地区，它根本没有观众。如果一个年轻人来到大城市穿着汉服回到家乡，如果他的家庭比较现代，他的父母就能接受这种行为；但如果他出身于传统家庭，他就更难以接受，更难以理解。 ”

不可否认，这场文艺复兴运动自始至终属于年轻群体。即使有一些年纪较大的人参与其中，但它的受众群体大多是在互联网时代长大的年轻人。在《汉服回归》一书中公布的一百份问卷中，25名50岁以上的受访者中，只有5人了解汉服。 20岁以下受访者对汉服的认知度达到81.3%。有的可以指出我们穿的汉服的细节、特点、生产厂家等。”

“有的人对传统文化比较感兴趣，比如考古；而有的人，说得不恰当，汉服往往会和二次元联系在一起。确实，有的玩Cosplay的人也玩汉服，有的玩汉服的人也玩汉服。”角色扮演 。”桃木说道。她也是先接触到二次元文化，才逐渐对这些几百年前的服饰产生了兴趣：“它是包容性的，大家多一些兴趣爱好就好，没必要排斥。”任何事物。”

社团招收新会员的那天，陶暮穿着蓝色连衣裙和红色裙子，走在校园林荫道上，总是吸引路人的目光。这天是校园社团春季招募日，年轻人穿梭在这条窄路上。

汉服社的摊位上，一名穿着明式道袍的年轻人正在朗诵《诗经》。斜对面就是动漫俱乐部。一名身穿和服的动漫迷正在扮演游戏主角安倍晴明。有人在散发传单。音乐社的成员们正在卖力地唱歌。桃木抬起双腿走进熙熙攘攘的年轻人群中，立刻就迷失在五彩缤纷的花丛中，没什么特别的了。

凤凰阅读制作

原标题|不想讨论春秋，只想穿着汉服去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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