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元文化中的LGBT态度：从烧死异性恋到肮脏py交易的背后

社长说

如今在 ACG 圈子里有两句很流行的话，一句是“烧死异性恋”，一句是“这背后一定有肮脏的交易”。这两句话体现了二次元圈对待 LGBT 群体的态度，一方面推崇，另一方面又存在歧视。

烧死异性恋：

二次元的“LGBT世界”你不懂！

“二次元”一词热度日益增高，这个群体的一些特有文化现象逐步被主流所接纳，还被商业化所运用。从二次元文化中脱胎而出的“鬼畜”视频，如今已不再仅仅是在小圈子内流行的词汇。

/二次元鬼畜/

这种高度同步且快速重复的素材与 BGM 配合，达到了洗脑的效果，这类视频类型已经进入主流社会并进一步传播。成龙的霸王防脱“duang”、费玉清的“嘿嘿嘿”、雷军的“Are you OK？”等许多热门素材，也都成为了网络流行语。

伴随鬼畜一起出现的，还有“搞基”这个词的频繁出现。我们随意打开一个弹幕网站的鬼畜分区，看到的不是比利大帝的摔跤视频，就是诸葛亮与王司徒的粗俗话语，制作视频的 up 主也都用尽办法去渲染他们之间的“基情”。

二次元盛行的“搞基”文化对鬼畜有怎样的影响呢？为何如今不少直男也常把“搞基”挂在嘴边？二次元中的搞基是否真的等同于现实生活中的 LGBT 呢？

因为鬼畜素材大多是描写基情的，所以本文会着重于 LGBT 元素中的“Gay”，然而对于女同性恋者（Lesbians）、双性恋者（Bisexuals）以及跨性别者（Transgender）涉及得比较少，希望大家能够谅解。

在天文学领域，它是火星的符号，同时也是希腊神话中战神 Mars 的象征。之后，瑞典植物学家林奈最先将其用来代表雄性（male），而代表雌性（female）的符号与之不同，由此便有了我们如今所说的男性象征意味。

/瑞典植物学家林奈/

在当下的二次元语境中，它不只是男性的标志，还蕴含着一些基情的意味。像探讨、聊天、学习这样的普通词语，一旦被加上，就会带有些晦暗不明的暧昧气息。仿佛在暗示，你明白我们只是借着探讨的名义在做“不可描述”的某些事！

哲学能提供最典型的例子。哲学的最早来源已难以考证，有一种比较简单粗暴的解释是，把原本直的东西折弯的这种学问，就叫做哲学（折学）。

/哲学必修科目/

哲学这个用法被发明出来后，很快就在整个二次元群体中流行开来，并且哲学还成为了同性恋的代名词。例如，会说“向柏拉图学习一些人生哲学”。而那些擅长哲学的人自然就被称为“哲学家”，同时也衍生出了兄贵文化。

/大哲学家柏拉图/

大量宅群体相互以“哲学”和“哲学家”来打趣，在此过程中，严肃的同性恋涵义渐渐被淡化，也渐渐被娱乐化。好像全民都成了基佬，仿佛万事都与哲学相关。

词语泛化带来的后果是，在二次元的语境里，再也无法进行严肃的同性恋相关讨论了。直男朋友们相互称呼时都用“基佬”“基友”，宅女们之间则以“掰弯”“百合”为时尚。

基不基不再是需要深入思考的性取向问题，它只是一种用来表达亲昵的语气。而真正的 gay 在泛基化的潮流里依然保持着谨慎，他们的处境也很艰难。

2012 年 12 月 30 日，广州黄花岗剧院迎来了一位名为比利·海灵顿（Billy Herrington）的美国“小电影明星”。观众们表现得极为热情，现场被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这件事情或许会被载入国内的 ACG 发展历程之中。

比利·海灵顿是谁呢？为什么一位拍摄男男小电影的明星在国内会拥有如此高的人气呢？并且比利的粉丝当中还有不少直男，他们又是因为什么而对此感兴趣呢？

/比利•海灵顿/

Gay Video 指的是那些以同性恋作为主角的小电影。比利·海灵顿于 1969 年在美國紐約長島出生。他的父亲是一名空手道教练。比利在尚未成年的时候，就开始跟随他的父亲学习空手道。

海灵顿在 24 岁的时候移居到了纽约城。之后他转向了健美界进行发展。他参加了美国东岸最大的健美比赛，在初次参赛时就一口气拿下了重量级的宝座。并且还同时囊括了“全身优美”（overall）的殊荣。

/比利•海灵顿在片中/

90 年代他开始进入成人电影领域。他成为了当时很有名的小电影演员之一。因为他爱好空手道，所以比利常常在片子里穿着内裤和铆钉皮革服饰。在片子的前戏部分，他会与男演员表演摔跤。然而，当时美国观众的反应很一般。比利也没有在“小电影圈”之外获得很大的名气。

2007 年 9 月 30 日下午，有一位日本网友在 Niconico 动画平台上上传了一段经过删减的比利·海灵顿的小电影。在这段影片中，比利与另一位演员进行了一场让人匪夷所思的摔跤。并且在摔跤过程中，他们的动作以及叫喊声都显得较为喜感。正因如此，该影片立即遭到了 Niconico 网友的恶搞。如今，相关视频已经接近 5000 部。

日本网友把比利称作“兄贵”。“兄贵”在日文里是“あにき”“Aniki”。它是日本的汉字词语，意思是对兄弟或者男性长辈的尊称，就像粤语的“大佬”或者国语的“大哥”那样。比利加入后，让“兄贵”有了肌肉男的意味。

/暗の妖精：Van Darkholme/

随着比利逐渐走红，和他一起对戏的同事们，像华裔的木吉カズヤ以及越南裔的范•达克霍姆（Van Darkholme），也都进入了鬼畜的领域。这引发了日本人脑洞大开的兄贵世界观设定，进而衍生出了一套完整的森の妖精比利王与暗の妖精Van Darkholme的英雄联盟争霸史。

片中他们说的话，被“空耳”成了中文或日文。比如木吉和比利对战时大喝的“Shinnippori!”，被空耳成了“新日暮里”，并且被设定为兄贵们生活居住的地方。

这些空耳以及衍生文化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了它在日本和中国宅圈的流行。像比利的那句“乖乖站好”以及“Ass we can”，再加上喜感的摔跤动作，在鬼畜视频里很容易被广泛传播开来。

那么说到底，人们为何热衷于观看兄贵鬼畜视频呢？又为何热衷于传播兄贵鬼畜视频呢？为何平时不少对同性话题避而不谈、一提到就脸色大变的直男，也会对“搞比利”这件事津津乐道呢？

起初主要是因为猎奇心理，猎奇的 SM 服饰与边缘性的 Gay 文化相互结合，并且加上了色情的擦边球行为，这让人们纷纷争相观看，以此来满足对同性恋亚文化的想象。而那些经过处理后的兄贵摔跤视频，其喜感的动作以及单调重复的声音，也变成了极为绝佳的鬼畜素材。

比利为首的兄贵系列经过一轮轮的传播、发酵与变异后，褪去了原本的色情特质，变成了一种别样的 Gay 符号，并且与二次元文化中对 BL 的推崇大潮相契合。当比利王成为明星时，我们在每天的鬼畜行为中调侃着“哲学”和“基佬”，然而却远离了真正的 LGBT 群体。

当提到 gay 时，刻板印象往往是穿着 SM 服装的健硕肌肉男。提起搞基，人们脑海中浮现的只是奇怪的摔跤。甚至有人认为“所有 gay 都是长那样的”，觉得“好恶心好奇怪”。而那些在生活中普普通通的 gay 们，又有多少能够有发声的机会呢？谁说这不是一个人人恶搞、人人猎奇，同时又人人恐同的矛盾社会呢？

在弹幕网站的鬼畜区中，有两对 cp 非常引人注意。一对是二战时期的元首与斯大林，另一对是三国时期的诸葛亮与王朗。从三次元的视角来看，完全难以理解这样的组合，但在二次元却有着其独有的“相爱相杀”的逻辑。

在“萌娘百科”中，“相爱相杀”是这样介绍的：

所谓相爱相杀，指的是在心中存在着相互的感情，或许是相互仰慕，或许是相互敬佩。然而，在立场上，他们却互为敌人，彼此憎恨，相互战斗，甚至互相残杀。这说的是两个人（或两个势力）的情况。

相爱相杀题材的作品数量不少。这种亦敌亦友且爱恨交织的纠结关系，常常伴随着悲壮、无奈、悔恨以及身不由己等各种悲剧气氛，因此它是塑造剧情的常用手法。在同人创作中，把原作剧情中 CP 之间若有若无的感情进行放大，从而进一步突出悲剧色彩，这也是常见的二次创作构思，这种构思包括 BG、BL、百合等。

/诸葛亮&王司徒/

简言之，是宿命中的敌人，在争斗过程中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感。英雄相互怜惜，然而却因迫于命运而不得不进行决一死战。这般纠结的感情使不少虐恋爱好者深深沉迷其中。并且这种宿敌设定大多发生在同性之间，为复杂的感情增添了一种禁忌的色彩。

/福尔摩斯&莫里亚蒂/

最近大热的《美国队长 3》里，不少人将美国队长与钢铁侠之间的内战解释为相爱相杀。同样地，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蝙蝠侠与小丑（或者超人，随你喜好），西门吹雪与叶孤城，韩寒与郭敬明，这些在传统意义上是死对头的人物之间微妙的情感都能被理解为相爱相杀。并且他们的配对都有不少 cp 粉。

理解了这一点之后，再去看元首 X 斯大林以及诸葛亮 X 王朗的 cp 就会变得容易理解。在历史的进程中，他们处于不同的阵营，彼此之间是针锋相对的关系。而在那个万物皆可萌的幻想世界里，人们就把他们恶搞成了 cp 。

在我的叙述里，我用的是“元首”而非“希特勒”。这是因为在二次元世界中，默认“元首”和“希特勒”是两个人。所有在娱乐、恶搞中呈现的元首形象，都将其设定为来自河北省且中文十级的愤怒 boy，并不认可他与历史上罪大恶极的纳粹有任何关联。那么该如何理解这种分裂的感情呢？

现有的元首鬼畜素材，大部分源自描述二战时期德国历史的电影《帝国的毁灭》。在这部电影中，当第三帝国即将被攻陷时，元首在掩体内召开了会议。而这个会议的片段，因为元首动作和表情极其夸张的咆哮，所以被恶搞了。

/《帝国的毁灭》/

台词被空耳成了“气死偶嘞！”，还被空耳成了“妨碍咱都渣渣！”，以及“我到河北省来！”，这些空耳后的台词被广泛流传。在层出不穷的元首视频当中，“元首”的形象慢慢从希特勒身上分离出去，然后结合空耳重新设定为处于平行时空的二次元形象“元首”。

在粉丝们眼中，“元首”呈现出娱乐性、扁平的特质，甚至还带有“有爱的”二次元属性。喜欢“元首”，并不意味着无法分清幻想与现实，也不意味着会去鼓吹真正的阿道夫·希特勒。

/《黑塔利亚》/

宅文化爱好者向来对这种自我分裂很擅长。比如在著名的国家拟人动画《黑塔利亚》里：

这些设定是以国家特点为基础孕育出来的。然而，由这些设定所产生的国家拟人形象，却是一个个独立存在的人物，它们与国家没有关联。国家间存在战争、结盟、吞并、衰亡等情况，这些在二次元中被萌化为人物之间的结婚、收养、亲子、背叛等行为。粉丝们一方面对二次元与真实历史的千丝万缕关系津津乐道，另一方面又一次次反复强调“人物与现实无关，请不要对号入座”，甚至不允许他人用国名来称呼角色。

诸葛亮与王司徒的情况类似。2014 年 7 月 29 日，老湿在土豆这个平台上传了一段视频，该视频名叫《诸葛亮骂死王朗的真相》，它来源于 94 版《三国演义》的第 69 集，即诸葛亮骂死王朗的那一段，之后经过重新剪辑，恶搞效果非常突出。

视频中出现了“粗鄙之语”等台词，还有“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以及“诸葛村夫”等。这些经典台词颠覆了新一代观众对于经典文学名著的想象。接着，以诸葛亮和王司徒为题材创作的鬼畜恶搞视频迅速在人群中流行开来。

诸葛亮和王司徒在鬼畜的环境中相互争斗又相互爱慕，围观的群众编排了他们一段段感情深厚的故事。设定里的王司徒很娇俏可爱，充满了少女心，而诸葛亮则大义凛然，直接把王司徒逼得吐血，就像一个渣男的形象。

保守人士或许会抨击他们，说他们“不尊重经典”以及“亵渎传统文化”。然而，鬼畜中的诸葛亮和王司徒，与原著已经没什么关联了，它们仅仅是脱胎于原著的一种二次创作的形象罢了。

如今在 ACG 圈子里有两句很流行的话，一句是“烧死异性恋”，另一句是“这背后一定有肮脏的交易”。这两句话恰好体现了二次元圈中对待 LGBT 群体的两种态度，一种是推崇，一种是歧视，看似矛盾，实则一体。

BL 和 GL（也就是 Boys’ Love 与 Girls’ Love，俗称的耽美与百合）起源于 ACG 文化圈，在动漫领域发展壮大，进而对三次元产生影响，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当今的男色审美和卖腐潮流。因此，作为 BL 的主要阵地，二次元对于基情是包容的，甚至是激励的。

在鬼畜区，有描述诸葛亮与王司徒断背情深的视频能够广泛传播且深受喜爱。处于主流社会边缘的演员“比利”也能够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全年龄向的视频里。这些在三次元世界看来是难以理解的，并且在短期内也无法做到。

“烧死异性恋”这种说法是大逆不道的，然而在宅圈却成了一种“政治正确”。那些没有对象的单身狗，在看到闪瞎眼的秀恩爱场面时，都喜欢把自己变成“FFF 团”成员，并且大喊“烧死异性恋”。

另一句话称“这背后一定有肮脏的交易”，完整表述为“这背后一定有肮脏的屁眼交易”。据说这是因为有人对 b 站吧务未删除垃圾贴而进行吐槽，是在开玩笑时说的话。

在黄段子上首先想到的是基情交易：

/天德池/

杭州新德路上有一家名为“天德池”的浴场，一名顾客前去消费并过了夜。第二天，当他去橱柜拿东西时，发现放在里面的包不见了。这家“天德池”曾作为社会新闻片段遭到鬼畜。

失主找老板理论时，一位留着飘逸中长发的员工站出来说理。他神情激动，表情夸张，在过程中边拍手边骂人。老板声称，杭州天德池只招待男宾。由于这则新闻有很多槽点，引人遐想的“天德池浴场”逐渐被恶搞成“捡肥皂的场所”，并被广泛运用在鬼畜中。

/一百块都不给我/

如果说“天德池”新闻中存在着基情方面的暗示，这只是会让人产生遐想。而另一则社会新闻“百元哥”，它展现的是实实在在的社会底层 gay 的生存状态。

2014 年 11 月，南山警方处理了一起两名男性的街头约炮纠纷。有一个网络视频记录了这一事件。在视频里，有一名男子，他头戴小红帽，身穿白色吊带背心，肩挎红色手提袋，他说出的话令人震惊。

“他骗我！他一百块钱都不给我！他把我丢在这里！好坏的！”

我抢劫你了吗？我是抢劫犯吗？你居然还在笑，真是臭不要脸。发生关系了还在笑，太过分了。你把我从很远的地方骗过来，还玩弄我，一百块钱都不给我，我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

他的嗓音带有娘炮的特质，并且肢体动作十分丰富，正因如此，他被恶搞和制作成鬼畜视频，进而成为鬼畜全明星中的一员。

不管事件的真相是具有表演型人格，还是想要出名而搏出位，亦或是真正以底层牛郎的本色进行出演，“百元哥”已经和“天德池”一同，在一轮一轮的鬼畜过程中，被逼迫成为了网红。制作鬼畜视频的人、传播鬼畜视频的人以及观看鬼畜视频的人，大多是怀着猎奇和鄙夷的心态来对待这件事的。

另一个在二次元很有名气但暂未被鬼畜的“保加利亚妖王”，它是许多人对于 LGBT 中的跨性别者（Transgender）的最初印象。在这种众人狂欢的氛围里，隐含着集体无意识的那种猎奇心理以及蔑视态度，对 LGBT 群体的歧视依然存在。

在二次元的世界里，一方面对幻想中的 LGBT 极为推崇，像动漫、电影里的“基情剪辑视频”，能随意将自己喜欢的角色拉郎配、组 cp，还能剪辑下作品中那些暧昧的台词。凭借神奇的脑洞和万能的剪辑技术，原本没什么关系的诸葛亮和王朗也能被调教得充满基情。

一方面是对现实中真实存在的 LGBT 群体怀有微妙的鄙夷态度，像在猎奇眼光下的比利兄贵那样，还有悲哀的底层同性恋者百元哥们等。他们被鬼畜过度放大其不好的方面，从而成为一种符号。最终的结局是在娱乐化的大潮流中失去了自身的人格，变成了轻飘飘的一个二次元形象。

那么，这支鬼畜大军是否在二次元世界里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美丽新世界”呢？